雷公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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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年的時光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地過去了。這天,她毅然決然地回來了,回到了那生育她、養育著她的故土地雷公嶺。回來的那天,她還是帶著過去那種無限的惶恐和悒鬱,小心而又大膽的複雜的心情回來的。她早已成了陌生人,雷公嶺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對雷公山來說也是陌生的。當她剛踏上故土第一步的時候,那撲簌簌的眼淚如下春雨一般地飄灑著在地上,嗬,人生就是這般短暫,時間就是這般匆忙。幾十年的工夫就在這般眨眼兒的工夫中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她這淚水是喜悅是愛戀是傷心是恨悔是愧疚?這時誰也說不清的,誰也說不明的,當然包括她自己,隻有那段過去的曆史才知道。曆史嗬曆史,曆史是無情與捉弄的,在她自己經曆過這悲慘的曆史中,誰能夠臆想地給她的曆史下個結論。當她剛踏上這裏第一步的時候,她不敢相信這裏曾經就是生育著她,養育著她的地方。看上去她真可謂有,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的味道。六十年前發生的那一幕。她現在回想起來還叫她戰栗和恐怖。是怎麽一回事?那天晚上,她被五花大綁後,接著又被捆上眼鏡,裝在一個大麻袋裏,隨後就被好多人抬抬背背地拖走了。往哪裏走去,她一點也不知情的。一切都如送瘟神一般。他們連日連夜地將她送逐在很遠很遠的江西省吉安市的一個山衝裏。一到那裏,送去的人將她一把扔在深山的林子中,一切都讓她顯得十分的驚慌與害怕。當她一落地後,大家齊都對她唾完痰水,轉臉他們將自己身上穿的那些衣服也全都扔在十字路口,這樣是用以表示對晦氣的躲避。接著,他們還用香草把自己的手足連同身體都重重地擦上了一遍,然後再用香火將周身熏了熏,就這樣臉也不轉地走了。幾天幾夜地折騰,她哪有臉麵去對著日月星辰,藍天白雲,親朋好友,生人熟臉,神佛鬼魂呢?家鄉在哪個方向?離這裏有多遠?當然她被捆著了眼睛在袋子裏是什麽也看不到的了。因為她知道那晚的事這是可悲而又無臉麵的事,是汙穢天地神靈的事!她知道在她的故土裏開天辟地以來從沒有出現過這種傷風敗俗,汙瀆天地神靈的事。那天晚上是自己的心血**還是鬼孽在作了怪呢?隻怪自己的一時糊塗,因而釀成一生的悲慘與無顏。那天晚上後的最後一次分別,他結果又是怎麽樣?六十年過去了,她從沒有見到過他一眼。他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嗬!那天晚上兩人走在一起,也許是天作之合,也許是天作之合的一夜之情的事。他是怎麽熬過來的?他還在人間嗎?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現在是什麽樣子的?他忘記還是沒有忘記我們那段曆史呢?忘記了那段情感沒有?真實地說我的一生真正地被他占據了!他對我的追求與愛戀現在消亡了沒有?唉——我後來的曆史與人生過得多麽的悲慘啊!他也如我一樣嗎?唉——這一切我都不能怪他!想到這裏,她慶幸自己最後還是活著下來了,可能有機會重新踏上故土路,踏上雷公嶺!這六十年裏故鄉又是怎麽的?她把記憶的閘門打開了。那時間消磨的曆史又複存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