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嶺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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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哥看起來雖然還是這樣一絲不苟地關心我們的學校,可他的精力還是在那水電站上麵去了。自從我們勘測後沒兩天,他就和民工們一起來到了這山頭上,在日夜不停地幹著。二十多天的時間裏,他和大家一起就把水電站的地基完全挖好成形。蓄水閘修好了,水輪按什麽部位,成什麽角度他都一一地照圖子搞好了,連發出的電,讓電線送到什麽位置上,再進入到變壓器(升壓器)裏,他都想好了。從雷公嶺山那麵到發電站這兒,幾裏的岩石路,他和大家一起,邊放炮,邊修路,又是二十多天的時間把它完成了。離家這麽近,可他二十多天沒有回著。他消瘦了許多,幾天晚上的高燒,叫他對著工地上的石頭哼著,喊著。好幾次,都是大家在深夜裏把他從路基上搖醒。

力強自從從學校與我分別後,就有幾個月沒有見到他了。他是為逃避我嗎?他是怕在我這裏寫反省嗎?依我的估計和猜測,他不應該會具備這兩點。他去了哪裏,反正我就不要追問了。在我想著力強的時候,突然力華來了,他見我散學後站在學校大門口朝著雷公嶺的方向發愣時,便大聲地喊著我說,“老弟——小牛哦,我知你在想什麽。”我嘿嘿地一笑著說,“我不是在想你嗎!”他忙說,“不對,你在想著兩個人,一個新哥,一個牛八——噢,力強。”我在笑笑著問,“你怎麽知道?”他用嘴巴一翹著說,“你自己告訴我的。”我就不滿地說,“老兄,你在打著誑瞎說。”他就嘿嘿地笑著說,“你自己知。算了算了。其實,我心裏是在想著他們兩個人。”力華便不緊不鬆地從兜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遞給我說,“這也叫心心相印吧,你在想著力強,力強也在想著你。他說他那天莫名其妙地離開著,肯定給你帶來了許多猜測和不快。今天,他知道我會來你這裏,便特意叫我捎上這封信給你。”我接過展開一看,力強便在信中這麽說,“那天你和我帶上學生去爬雷公嶺,在山腳下,我突然見到新哥,一眼看上去他,便猛地覺得他欻拉地一下瘦老了許多,連眼珠兒累得也深深地陷落在眼窩裏,頭發齋黃齋黃的了,好像剛來乏黃的鬆毛。我叫上他一聲,他便深情而又難過地久久地看著我。我看到他這樣,我的心頓時就很酸,很難過。我自己作為一名黨員,與他又是同齡人,又是他親手把我培養出來的。力中力華等兄弟也是一名黨員,也是他親手培養出來。到了今天,他們都在為黨爭氣,為雷公嶺村爭氣,為新哥爭氣,每天都在拚命地為改造著雷公嶺村忘我地工作奮鬥。而我呢,在為黨支部為新哥和力中力華添著亂子,添著負擔,添著精神壓力。我今天在雷公嶺的山腳下看到了新哥,但我總覺得沒有臉去見他。當我爬上山頂時,聽著師生們唱著我們童年時唱著的那首歌時,我的全身心都在沸騰著,都在震撼著,都在燃燒著,在這水與火的曆練中,我看到了我們全部純潔與向上的童年,在追求著知識與光明的童年。想想自己那不該走的路,自己卻偏偏就那麽走著的時候,我的臉麵就沒有地方去放著,我的心就如一刀兒一刀兒在剜割著一般。我還有什麽臉麵來見上我們孩提時代的兄弟,我還有什麽臉麵來見著我們的黨和黨支部?新哥啊新哥我愧對了你,兄弟啊兄弟我愧對了你們……那天離開你的時候,因時間關係,我匆忙地寫了一句叫你費解的話。今天所說的就是對那句費解話的解釋。我現在在工地上也很忙。”看見這信後我就舒然笑了:一個男人終究有自己的勇氣和力量去認識,去改變自己,這就了不起啊——這就是立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