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嶺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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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細細地回憶著。那天剛出門,光兒顯得更加暗淡,兩人都走得跌跌撞撞,什麽也沒有看見似的,當高的地方,他們倆也不知,當低的地方,他們倆也不知,隻是由著足胡亂地放下去。半個小時後,光兒就越來越亮些,路也越走越顯得寬闊、平坦些。走了整整一天的路,眼前見到的山,就顯得越來越高了,越來越深了。一路上,兩人整整一天,就全靠路邊的野菜和一種甜甜的樹葉來充饑。盡管她自己流產才剛剛過去十天,按照常規例事來說,自己應該至少要休息一個月,還要補補身子,但是眼見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日子,自己隨時有餓死或被遺棄的危險,她怎能還可用過高的奢望和盼訴來要求著生活?眼前的景況那怎樣容得下她自己去用常規和例事去做呢?不是他的挽救她不是早就餓死了嗎?一切她都要忍著心去麵對著生活和現實。她實在是走不動了,全身如散了骨架一般的酸痛,冒出著的冷汗,叫每根毛孔裏似乎全都讓寒冷在一下一下地紮著般。肚子也似乎在一下一下地剜挖地疼痛,那還沒完全幹淨的髒物也時不時地順著流下來,流到了足腿彎上,總覺得黏黏膩膩的,酸腥而又死血臭的氣味時不時地熏著自己的鼻子與周圍的空氣。沒辦法,她隻能趁他往前方走去沒注意時或遇山彎路岔的隱蔽處,看到有水的小溪或水澗就三下兩下地洗洗身子,讓這氣味就變得淡薄了。他見她總丟在老後,總得要等上我,攙扶一段路,但她總說不要不要,不苦不累,自己能走。好不容易在晚上人困過後的時分,才到達了這個深淵般的無人山衝。

一到,她就倒在地上如死人一般了。第二天清早,他把她叫醒了,說要吃早餐,她眼睛一光才知,他們兩人昨晚睡在用大青藤支撐的四棵大樹的中間,如鳥巢一般地架著,如秋千一般地晃動。為了驅冷,她的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焦黃的草,為了驅獸,在他們睡的地方燃了一堆火煙。他把她從樹上放下來後,轉身端來了一罐子熱乎乎香噴噴的稗米飯放在她跟前,說,“來,吃,趁熱吃。”她邊吃著他邊在說,“你要吃飽,還是坐月子的人。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你的身子就恢複得快。這罐裏你全吃了,我剛才在山上吃飽了野果。”其實,他沒有吃,是要把這飯讓給她吃。“你看看,這裏多麽好嗬,是桃園世家,什麽也不會打擾我們的了。我們隻要努力,這裏到處都有我們生存的空間,就不會餓死的。”她邊吃邊聽他這麽一說,心情也變得舒暢了,精神壓力也少了許多,頓時就笑了。看到她的笑,他更在笑起著說,“你看這裏好吧,這裏曾經是革命的根據地,三四十年代的時候,紅軍在黨和毛主席的帶領下,有的就在這個山衝裏開了荒,種了地,你看地上這麽多野稗米就是當年紅軍種的。這稗子不需要留種,隻要種了頭次就有了種。另外那對麵的山坡上,還有好多木架房,現在齊都腐爛了。木架房裏,有的裏麵還有些壇壇罐罐,現在還可以讓我們取來用,等會我就搬來一些。你太累了,好好地休息一天,讓我今天把該做的事全都做好。現在到了秋後了,山衝的秋比平陽的秋來得晚些,實際上這就是冬天啊。你看地上這麽多野稗穀都掉下好多,好可惜的。我們明天就開始搶收。等到雪天來臨我們就不怕了,就不要鬧著糧荒了。”話完他就離去,不停地幹起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