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三、兩儀:推斷 推斷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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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州這座城市讓人片刻不得安寧。當然最不得安寧的還是廖天北。廖天北不得安寧,我就不得安寧,誰讓我是他的秘書呢?沒有人能夠想象,一個省會城市的市長辦公室被盜會是什麽情景。盡管我是市長秘書,但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第一個發現廖天北辦公室被盜的是公務班的工作人員,她們負責打掃市長的辦公室,大概早晨六點鍾她們就開始工作了,這說明清晨六點鍾之前,案犯已經逃之夭夭。但是公務班的工作人員並沒有直接撥打110報案,而是報告給了市政府辦公廳保衛處值班人員,值班人員也沒有撥打110報案,而是報告給了保衛處處長,保衛處處長也沒撥110報案,而是報告給了市政府辦公廳主管副主任,主管副主任又報告給主任,主任又報告給了市政府秘書長,市政府秘書長也沒撥110報案,而是直接報告給了王伯壽,王伯壽並未直接報告給廖天北,而是親自撥通了市公安局局長陸羨林的宅電,指示他迅速組織警力,勘察作案現場,等陸羨林向他報告,警力已經到達現場展開勘察後,王伯壽才不慌不忙地撥通了廖天北的宅電。廖天北得知情況後,立即給我打電話,讓我和司機馬上去接他。我從廖天北打電話的語氣中能聽出來他急切的心情,廖天北辦公室究竟有什麽我最清楚,其實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他之所以有些緊張,是因為有幾份印著“絕密”字樣的中央文件鎖在保險櫃內,一旦失竊,責任重大。

我和廖天北急急忙忙趕到辦公室時,警察勘察現場的工作已經完畢,身材高大笨重、眼珠像玻璃球似的陸羨林惴惴不安地迎上來匯報情況,廖天北根本沒心思聽,他徑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打開保險櫃,發現所有的文件都在,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來,他又在陸羨林的建議下,查看了書櫃、衣櫃和辦公桌,竟然什麽都沒丟,陸羨林根本不相信,市長辦公室被小偷翻得亂七八糟,怎麽可能什麽也沒丟呢?又建議廖天北仔細查看,廖天北又仔細檢查一遍,十分認真地告訴陸羨林確實什麽東西也沒丟,陸羨林如釋重負地帶著幹警收隊。陸羨林一走,廖天北立即讓我把門關上,神情就像是一隻受驚的老鼠,好像剛剛被一隻狡猾的老貓戲弄過似的,他臉色陰沉地點上一支煙,一邊吸一邊若有所思地說:“商政,我的辦公室被盜你怎麽看?”屋子裏的空氣像一潭死水,窗外的陽光太刺眼,讓人無法集中精神,我腦子裏仿佛被死水灌滿了,沉得很,雖然陽光照得很強烈,但我的心頭仍然凝聚了一層霜,我沉思片刻說:“我問過陸羨林小偷是怎麽打開門的,他說門上沒有任何被撬的痕跡,樓這麽高,也不是從窗戶進來的,我吃驚地問,莫非小偷有鑰匙?陸羨林未置可否。”廖天北聽罷,臉上的光澤猶如日落後天空中的餘暉,灰蒙蒙的,他右手一拍桌子,像是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似的,用憤懣的語氣說:“商政,你這麽一說佐證了我的一個擔心。”仿佛他拍的不是桌子,而是我的腦袋,我頓時恍然大悟,驚愕地看著他,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有內鬼?”他目光如刀地掃了我一眼,我的臉有一種被劃了一刀的感覺,好像由於口子劃得太深,肉翻翻著,卻不見血,他並未注意到我痛苦的表情,大手一揮,氣哼哼地說:“何止是內鬼,根本就是陰謀!”我感到突然被什麽東西咬住了喉嚨,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心裏猜中了八九分,卻又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瞠目結舌地問:“陰謀?莫非有人耐不住寂寞了,想趕你走?”他鼻尖抽搐了幾下,心知肚明地點了點頭,眼睛裏射出譴責而不屑的目光,輕蔑地說:“他這點伎倆連你都看出來了,還想瞞過我的眼睛,簡直是不自量力。你知道我丟了什麽嗎?”我被窗外的強光閃花了眼,有一種被淹沒的感覺,仿佛置身於一潭死水之中,臉憋得通紅,卻無法呼吸,隻能不停地搖頭。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憤懣,還能嗅到他嘴裏一股爛蘋果的氣味,他淩厲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冷哼一聲,氣惱地說:“我和許莉莉的合影全被偷走了,媽的,多虧老子不貪,否則還真讓這個混蛋得逞了!商政,在現有體製下,你想做一個不勾心鬥角的市長都難啊!更何況做個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市長了。”我從他的最後一句話中不僅聽出了無奈,更聽出了一種無奈之下的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