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推斷二1

字體:16+-

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去年也是,前年也是。星期六一大早,他開著沙漠風暴去接廖天北,這是昨天晚上定下的,廖天北讓他陪他下鄉摸摸旱情。為了掩人耳目,廖天北囑咐他借一輛普通牌照的吉普車;他就從市建委借了一輛沙漠風暴。之所以要掩人耳目,主要是要掩縣鄉領導的耳目,一旦讓他們得知市長下鄉的消息,什麽真實情況也別想摸到。

沙漠風暴疾馳在鄉間土路上,車後麵塵土飛揚,正值玉米抽雄和吐絲期,是玉米需要水的關鍵時期,路兩邊的青紗帳,卻幾乎變成了黃紗帳,沙漠風暴在透明的海湧一般的熱浪中穿行,廖天北的耳畔似乎聽到了“黃紗帳”絕望的呼救聲。疲勞讓廖天北閉上眼睛,但是由於沙漠風暴迎著太陽,廖天北的視網膜上一塊火紅的光斑火燒一般地跳躍著,不由得立即睜開眼、,拉下遮光板,卻發現前方不遠處的玉米地裏走出了一位老者。趕緊讓他停車。他急踩刹車停在老者麵前。老者雖然農民打扮,氣度卻像個教私塾的老學究。身材細高,並不壯實,麵容雖然滄桑,眼睛卻幹枯地亮著。下頜光溜溜的,唇上留著稀疏的胡子,雖然灰白,卻還有些光澤。頭上戴著鴨舌帽,穿一件被汗水濕透的白襯衫,藍褲子、布鞋,站在車前,很像個鄉村教師。我打聽才知道,老者是附近桃源小學的老校長。他向老者介紹了廖天北。廖天北的臉上掛著套近乎的微笑,渾身散發著推心置腹的渴望,熱情地問:“老哥哥貴姓啊?”老者顯然沒想到會在田間地頭遇上一市之長,一臉手足無措的表情,仿佛廖天北是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十分客氣地說:“免貴姓廖。”廖天北頓時找到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連忙握住老者的雙手,親切地搖晃著,興奮地說:“看來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呀!”太陽依然火辣辣地照耀著,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老者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臉上掛著凝固的微笑,受寵若驚地說:“不敢,不敢,您這是要去哪兒呀?”廖天北用閃光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仿佛連口水都被太陽蒸幹了似的,滿臉焦慮的神情,目光憂鬱地說:“老哥哥,東州大旱,我坐不住啊,下來摸摸情況。”老者一雙憂愁的眼睛閃著枯澀的光,臉色難看得就像是剛從墳墓裏拖出來似的,火一樣的陽光炙得空氣仿佛在燃燒,老者長歎一聲說:“入夏以來,就沒下過雨,廖市長,成千上萬的農民麵臨絕收之災啊!”廖天北望著老者幹澀的目光,臉上掠過一片陰雲,強烈的內疚感湧上心頭,慚愧地說:“老哥哥,我這個市長沒當好啊!”看到一市之長為旱情如此焦慮,老者倍感欣慰,田野上顫抖著熱浪,像海潮一樣起伏,老校長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用寬慰的口吻說:“廖市長,你又不是龍王爺,怪不得您,要怪隻能怪黑水河大壩,自從東州修了黑水河大壩,不是大旱,就是大澇,一個人全身血脈不能正常循環,必生大病啊!河流就是大自然的血脈啊!”炙熱的太陽曬得他感覺腦袋像灌了鉛,但他仍然覺得老校長的話有些刺耳,便毫不猶豫地質疑道:“廖大爺,您老的話有根據嗎?”熱浪猶如薄霧籠罩著田野,老校長幹澀的目光支離破碎地投向他,臉上掛著倔強的神情,毫不客氣地說:“從小我爺爺就告訴我東州是個風調雨順的風水寶地,黑水河上不修大壩,哪兒來那麽多自然災害?老朽不才,也讀過幾本書,小老弟聽說過大禹治水的故事吧,堯任命穌治水,餘采取堵塞的方法治水,沒有成功,被殺於羽山頂係的兒子大禹吸取父親治水的教訓,在舜的支持下,采取疏導的方法治水,終獲成功。還留下了三過家門而不入的佳話。孔子說,‘巍巍呼,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什麽是天?就是大自然,古代傳說,堯的美德,主要是敬天。廖市長,天太熱,回家喝口水吧。”他躲開老校長的目光,吸了吸鼻子,一臉不服氣的神情,還想辯解,廖天北一擺手,臉上掛著他鄉遇故知的神情,欣然應允道:“老哥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如果不叨擾,我還真想討口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