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宛夫嚴選作品集(全十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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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鄭南圖重重地感冒了幾天,石部長下鄉巡視缺少了胳膊,早上就把黃善默叫去了。黃善默的工作是值班守電話,最是不能離開的,他的前任舒蘭亭也正是因此三天兩頭要求換崗,現在已換到一處工作,這才給黃善默一個填補空缺的機會。任何一個單位,最差勁的工作就兩樣:一是打字,二是值班。幹這兩行的人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沒得下鄉吃飯拿補貼,晚上比別人多加班,年終評比起來還沒成績。想評先進?想提幹?你們這兩位置,本來就不是培養對象!這兩樣工作,通常是小姑娘老太婆幹的,青年小夥要幹,也隻是個過渡,隻是個跳板,否則殺頭也不會去幹的。

黃善默要離開值班室也不是斷斷不可,偶爾離開時,對門打印室裏的金曉蓉還是可以幫助照應一下的。若是金曉蓉沒有材料打,幹脆就叫她代班,坐到值班室裏,臨時履行黃善默的職責。

銀灰色的轎車已經停在市委大樓門口,江洪水見石部長一手拎提包,一手端著剛泡了茶的杯子過來,就巴結著打開了車門。

黃善默拉了車後座右門的拉手,門就開了。坐進去後關上門,江洪水不知是後麵長了眼睛,還是聽出了名堂,門一關,就叫了:“小黃,門沒關好,開起來用力再關。”

黃善默看那門關得挺好的,不留一點縫,江師傅說要重關就又打開來,重重地關上了。今天是第二次坐小車子,上次是從下涯埠養魚場到城裏,然而他仍舊覺得很陌生,對於這種鐵烏龜,他毫無所知。小車子很封閉,大約出氣的地方是有的,怎麽個道理也沒敢問。

江師傅手把方向盤,兩眼盯著前方,車子駛出了大院,兩條馬路一拐,上了綮雲大橋,就離開了綠樹掩映的綮城區。

和打字員收發員相比,駕駛員的身份要更低些,他僅是工勤人員,算不上什麽幹部。幹別的工作還有換崗的希望,開車的大多一輩子開車,政治前途是差些的。然而,不考慮當官戴烏紗帽,開車倒是一個挺不錯的職業。他不需要整天八小時坐在辦公室裏,把用車人送到目的地,隻顧自己聽聽音樂,看看書,翻翻報紙,四處走走,開飯時間一到,也和那些領導幹部平起平坐地入席,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城裏城外到處吃去。別人是偶爾出來跑跑,到基層找葷打牙祭,他卻是餐餐不漏網,頓頓都露臉。酒是比別人少喝了點,這到底又是一件好事。那些官做久飯吃膩的,入席怕的就是酒,倒不是沒胃口,不想喝,是怕人家太客氣,要與他比酒量,動不動就被灌醉了,醉了吐,究竟是傷肝爛胃,沒半點營養,可那些做官的,偏又講究營養,怕龍體虎體受損,減了壽,壞了前程。和領導們平起平坐的駕駛員,這些就不必去考慮,他餐餐得營養,養得滾滾壯。這江洪水師傅,三十來歲年紀,塊頭已經不比石部長遜色,兩人到陌生地方下車巡視,怕是分不出誰官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