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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扁鏟的爸爸去世了。發喪那天上午,元慶沒有看見肖衛東,問扁鏟:“你哥怎麽沒回來?”
扁鏟頂著兩隻腫成爛杏的眼睛說:“我哥去老山前線了,打越南鬼子。”
院子西邊電線杆上的大喇叭在唱歌:
再見吧媽媽,再見吧媽媽
看山茶含苞欲放
怎能讓豺狼踐踏
假如我在戰鬥中光榮犧牲
你會看到盛開的茶花……
元慶恍惚看見肖衛東手提衝鋒槍在濃濃的硝煙裏出沒。
晚上,幫忙的鄰居聚在扁鏟家吃飯,元慶看見了胡金。胡金站在扁鏟他爸爸的遺像前鞠了三個躬。胡金已經長得很高了,雖然還是那麽瘦,可是看上去很結實,穿一身黑色中山裝,幹淨利落,三七開的頭發,臉刮得很光滑,跟元慶他們不同,他不留小胡子。
小滿也看見了胡金,皺著眉頭問元慶:“他怎麽也來了?”
元慶說:“他現在跟扁鏟的關係非同一般,幾乎形影不離……老肖大叔住院的時候,他經常過去陪床。”
小滿有些迷糊:“什麽意思呀他?找肖衛東這個靠山?可是肖衛東沒在家呀。”
元慶說:“我覺得胡金這個人挺守信用的。衛東大哥走之前找過他,讓他跟咱們院兒裏的兄弟做朋友。”
“肖衛東真是閑的,”小滿忿忿地說,“他不知道胡金是個‘皮子’(掏包的)嗎?”
“你去管那麽多幹什麽,”元慶撅著嘴巴指了指在胡金身邊抹眼淚的扁鏟,“人家自己都不管呢。”
“扯雞巴蛋……”小滿罵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胡金過來了,默默地跟元慶握了一下手:“咱們都節哀吧。”話說得跟大人一樣。元慶感覺有些不自在,想笑笑又感覺在這種場合不合適,隻好跟了一句:“節哀。”胡金遞給元慶一根煙,元慶擋了回去:“我不會抽煙。”胡金把煙遞給走過來的扁鏟,扁鏟接過來,動作熟練地點上了。胡金說:“衛東大哥當兵前囑咐我的話,我聽了。咱們要團結起來,包括小滿。”元慶說:“小滿剛走,他不願意跟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