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混世

第八章 鬥“破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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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天的早晨很特別,霧氣像是從地裏鑽出來似的,飄得到處都是,整個下街朦朦朧朧,跟一幅水墨畫一樣。我站在房頂上,眼睛朝著楊波家的方向看,目艮前什麽也沒有,就像被一張毛玻璃隔著。我媽在我家院子裏的廚房邊站著,扯著嗓子喊:“都起床啦,吃飯。”我從房頂上跳下來,貼著門框,泥鰍一般鑽了出去。我媽沒看見我,依舊喊,我聽見我爸爸在大門口嘟囔:“這小子這幾天跟丟了魂似的,怕是有什麽心事呢。”他的口氣怪怪的,好像知道了我心裏惦記的是什麽。

我發覺自己真的是塊練輕功的材料,從我們家到小黃樓三百多米的路程,我隻錯了幾下腳就到了,汗不出,氣不喘,腰板兒溜直,胸口脹得像是打了氣。在小黃樓對麵的馬路牙子上站了片刻,我提一口氣,縱身跳上了背後的台階,搓一下眼皮,定睛朝楊波家的窗口看去。窗口有個身影一晃,我依稀發覺那是楊波,她穿著那件曾經蓋住我腦袋的黃襯衫,馬尾辮悠忽一甩,像一麵黑色的旗幟。她看見我了!我跳下來,疾步穿過馬路,蔽在樓下大門口後麵,三兩把將汗衫紮進褲腰,跺兩下腳,極力讓自己顯得矜持一些,邁步站到了門口。那條流浪狗溜達到我的腳下,抻著脖子嗅我的腳兩下,不滿地閃到了一邊。我這才發覺,我的鞋裂了一個大口子,一隻大腳趾鑽出腦袋,硬生生地戳向前方,我慌忙甩一下腳,讓褲子遮住它。這樣,我就不能叉開腿站立了,隻好取一個稍息姿勢,別別扭扭地杵在那裏。我想,旁邊要是有棵樹就好了,我可以將肩膀倚到樹上,一手叉腰,一手捂住胸口,那隻鞋子沒破的腳可以打幾下拍子,然後我就可以像吊嗓子那樣,咿呀咿呀地裝戲子了。

說到裝戲子,我就想到了林寶寶的媽,林媽媽就喜歡裝戲子。我模糊記得十幾年前她就在這裏裝過戲子。那時候這裏還沒有這棟漂亮的樓房,是一片牆頭上滿是茅草的磚石房,磚石房的前麵有一個戲台子,戲台子是用土壘起來的,四周長滿茅草,草叢裏不時有指甲大的花兒露出來。隔上月兒半載,戲台上就架起幾根竹竿,晚上就有電影看了,什麽《地道戰》《地雷戰》《賣花姑娘》《火車司機的兒子》……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燙著大花卷兒頭發的女特務,她們一律**髙聳,蜂腰肥臀,常常讓我想入非非,覺得她們一定很**,比林寶寶她媽還**,長大了我一定要娶一個這樣的老婆。看電影對我們來說就跟過年差不多,過年的時候有人在上麵唱樣板戲,一個個描畫得跟年畫一般。那時候沒什麽年畫,牆上貼的全是樣板戲裏的人物,林寶寶她媽就跟年畫裏的李鐵梅一樣漂亮,隻不過她的脖子上掛了兩隻破鞋,髒忽忽的,就像兩截烤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