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動

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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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老身板厚而碩實,皮膚呈古銅色,於是河口人稱他銅老。

老伴走了,銅老就蔫了許多,神情也有些晃忽,有時明明是回家,卻走錯了路,不經意就到了鎮上。既然到此,銅老就幹脆坐在小酒店裏喝上幾杯。銅老不用現結帳,店老板也不催逼。因為銅老之子在鎮上開木匠鋪,很發財。銅老之子當著麵交待過;“爹,您在館子吃了就寫我的名字”。銅老不識字,銅老更不會寫,就在條子上打個指印,老板也算數。

銅老走錯路,有一回他就走進了鎮養老院。鎮養老院全都是幾個老婦人。其中就有兩個是姨娘子,這是河口的說法,其實就是過去有錢人結了婚還娶了個小,一個是正房,一個是偏房。

這一正一偏雖然同住一樓,但倆因為共過同一個男人,吃過醋,積怨深,從不搭言招呼,也少有爭執。

偏房姓張,比正房小二十來歲。從年齡上講足可以做正房的子嗣。偏房人稱張姨,沒有生過子,河口人稱這樣的女人,實在不好在姓氏的後麵加上媽或是大娘的。

張姨長得雍容,年輕時很有姿色,據說還是大家閨秀出生。男人過去有許多田產,人也克扣,名聲壞,土改初就鎮了,但張姨也因為成份太惡,一直沒有人敢娶她為妻。她就這樣一個人在公社的勞教隊,或是管治生產中走了過來。

銅老有一門好手藝,那就是打榨。一般的榨匠打不出油的餅箍,銅老抱著沉沉的撞杆,急急的幾下,就又汩汩地沁出熱油來,這突碌碌幾下既要爆發力,也要相當的耐力,鮮有人能拚得住。所以在同行中沒有誰不服銅老的。

那時候,銅老之所以要在最後的餅箍上加幾重杆,也是為了張姨。

那一陣,銅老見張姨的臉臘黃,全沒了那粉紅色澤,就知道情形不對。那夜,銅老偷偷地從大隊榨房裏舀了一罐棉油,給她送去,張姨就留銅老住了一夜。銅老那一夜並沒有做啥事兒,隻是陪張姨講了些話。他實在不忍再對張姨加重些什麽。他摸了摸張姨的肚皮,憑直覺,他以為張姨得的不是肝病,就是胃病。後來,銅老鬥膽在村支書那裏說了些話,支書是銅老的侄兒,支書後來就放了張姨三個月的假,銅老背著老伴給了十元錢她弄藥,送了好些罐的棉油,張姨總算熬過來了。因此張姨總是記著銅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