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幹部

村上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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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起床後照例把棉被疊得四角方正,蚊帳打開,被單平展。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將軍在水缸裏舀了一瓢冷水,倒在那隻鬆木的小臉盆裏,順手就拉下了一條灰白色的舊毛巾,在鬆木小盆裏嗤嗤地揉幾把,擰幹後在臉上快搓幾下,臉就熱騰起來。將軍覺得怪舒服的。

洗了臉,將軍不像往常要在灶前架幾把火,燒一瓶開水,再衝上一把粗茶,獨自坐在灶前喝上幾口。今天這一早,他是顧不上了,他要去垸裏參加一個葬禮。而那下葬的不是一個老人,而是一個10多歲半大不小的孩子。與其說他是去參加葬禮,不如說是要去勸慰那個孩子的父母。他去垸裏,要經過大隊部,將軍是不得不去大隊部看看的。因為那裏住著他的庶母,也就是將軍父親的五姨太。父親早已死了,將軍知道,父親是被農會鎮壓了的,但五姨太還活著。將軍每走進這大隊部的院門,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是因為五姨太才出走的。

將軍進了大隊部的院門,他發現五姨太也早起床了。五姨太梳著光潔的發髻,看上去很年輕,其實,她與將軍的年齡不相上下。五姨太見將軍來了,她抬眼望了一下,又垂下眼皮。她心裏一直還“格登”著,這大年紀了,他身板還這樣英武。這是五姨太常在心裏念叨的。其實五姨太是巴望將軍這樣英武下去的。五姨太不用出滿勤,她知道這多是隊上的人看中了將軍的麵子。

五姨太見了將軍沒有說話,仍是在大院裏抱麥草把子。五姨太雖然獨自過活,但收拾打理得整潔利落,包括這個院子,連一根雜草也沒有。將軍想,這也許是支書把她安排在這裏住的原因吧。將軍又想,他們為什麽不安排我也來這裏住呢?

五姨太綰的麥草把子是全大隊公認的乖巧,而且每個都是大小一致,就像一個個放大的蠶繭。每到冬裏,鄉鄰們殺了年豬,都接五姨太和將軍到家吃殺豬飯,將軍就講他打仗的故事,盡管人們都聽了不下百遍,但隻要聽到將軍那渾厚的聲音,他們都覺得是一種感染,也許鄉鄰們就是衝那渾厚而深沉的嗓音來的。那裏麵似有一種力量。五姨太很少去聽,她並不是說將軍講的不好、不新。她是不好在將軍麵前表現出欣慰來的。因為,從輩分來看,她應該是前輩了,而五姨太卻隻比將軍大3個月,這是將軍和鄰裏都清楚的。五姨太這時大多是坐在一旁綰麥草把子,蠶繭樣的,她就像一個工藝人一樣,聚精會神地綰。一會兒就是一大捆,將軍有時也拿了草繩,把那蠶繭樣的麥草把子捆成一匝一匝的,四四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