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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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雨細細綿綿,下下又停停,水珠粘在地麵,牆壁,樹葉還有一切事物的外層皮膚上。粘附其上的濕潤是持續不斷的,即使水珠滑落了,濕潤的水汽也會氤氳著,不願離去。回南天的天氣就像給整片天空蓋上了一個蓋子,把濕潤的水汽留給這座城市裏的每一個人。當然他們是看不見的,隻能感受著那層附著在皮膚上,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感受。

每年遇到像這樣既下雨又回南的日子,連繼總是所有人當中最難受的一個。連繼從警十四年以來第一次開槍將犯人擊斃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那天也是下著斷斷續續的毛毛雨,雨水沾濕了她的黑色短發和黑色風衣。黑色小泥坑蓄滿的雨水沿著髒兮兮的水泥樓梯台階處流了下去,流入那座位於北齊市郊區的廢棄廠房大廳裏。廠房大廳一樓四麵的門窗都被拆除了,隻留下灰色的水泥柱子,向四周敞開。遠處站著一個渾身濕透了的男人,男人手裏拿著一支手槍,而另一隻手的手背上則連同著雨水一起滑落下一縷淡淡的紅色。

男人與連繼在昏暗的廠房大廳裏對峙著,在他們兩人中間還躺著一個已經中槍死去了的男人。死去的男人是連繼所在刑警支隊的指導員,而與她對峙著的男人便是她大學同窗四年的班長林威。林威曾經和連繼一樣大學一畢業就被推薦加入了刑警隊,但是後來卻因為在執行臥底工作的過程中意外染上了毒癮而遭到利用。

連繼清楚地記得林威最後對她說的一句話,他說道:“連繼,我最後一發子彈已經用完了,你要麽放我走,要麽殺了我。沒有第三個選擇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也回不去了。已經太晚了。”

當她看著林威捂著中槍的左手從廠房一側走出去時,連繼還是開了槍。林威倒在那片汙黑的泥水中,空氣裏驅之不散的悶熱和雨水一並將他困在了連繼的記憶深處。從那之後,每逢到了這樣的日子,她總會不時地想起林威,想起那聲清脆的槍聲。槍聲在清晨還未到五點的時刻就響了起來,劇烈地撞擊著連繼的大腦,拉扯著她的神經,她漸漸發覺隨著年紀的增長,這陣劇烈的撞擊似乎變成一種慢性的頭痛症狀。隻要遇上了回南天又下雨的天氣,她總有幾天會在睡眠的過程中突然被頭顱內部一晃而過的疼痛感吵醒,盡管疼痛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她卻也無法再次閉上眼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