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惊鸿院。
惊鸿二字是李清取的,便是为着在人群中见到玉奴时的惊鸿一面,玉奴,如今的寿王妃,便居住在此。
星子点缀夜幕,蛙鸣阵阵,玉奴坐在窗前,捧着腮看着璀璨星光,记得他说过,这满天星光,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在自己看到的时候,说不定这个星星已经消失了。
玉奴不解,这如何会呢?
看到的便是存在,既然不存在,又如何看得到?
可是她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便如她对他的爱意,对他的思念和渴望,看不到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着,藏在她的脑海中,她的每一次心跳中。
“玉娘!”
李清在院中已是站了一会,他看着窗口托腮微笑的女子,神情轻松自在,和自己在一起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她抬头看着天空,眼中遍布星光。
李清心头突然冒出惶恐,好像有一天,这样的人终究会离他而去,他留不住她。
一声轻唤,李清看着玉奴脸上笑意凝滞,起身消失在窗口,而后人影出现在门边,规矩朝他行礼。
头抬起时,眼中只余寂寥。
“大王,妾今日身子不爽,服侍不了大王!”玉奴声音柔柔淡淡,却带着一丝清冷,门口的她,始终未曾想着迎他一迎。
还是这样,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这样!
李清忽然有些生气,大步朝玉奴走去,眼见着玉奴后退一步,眼中露出惶恐之色。
“大王——”
李清伸手握住玉奴手腕,将她一把扯进屋去,“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是大唐皇子,我是阿爷最宠爱的儿子,说不定,我今后还会是太子,你便是太子妃!玉娘,太子妃,离着皇后,可就一步之差了!”
阿娘所谋划的事,自己都知道,也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站在自己这一边。
阿爷的宠爱有目共睹,太子之位,迟早是自己囊中之物。
“大王,慎言!”玉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听到的这一切,她的夫君,居然肖想太子之位,若是。。。若是。。。
嫁给皇子,杨家上下欢欣鼓舞,如今,也的确因着自己寿王妃之荣,杨家人得了不少好处。
这便足够了,往前一步,不一定还是好事,还可能是灾祸呀!
“玉娘,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你嫁给我,心里便只能有我一个!”李清凑近玉奴,脸色骤然阴鸷,眼神狠厉。
他知道什么?
玉奴身子颤抖,说不出话来,他是不是知道世川的事?
若是李清真有为太子那日,他又会对世川怎么做?
“大。。。大王,妾已是大王的人,心中。。。自然只有大王一个,只是。。。只是今日,妾的确身子不爽利,大王恕罪!”
玉奴用力扯了一个笑,抬头时泫然欲泣,李清心中蓦地一软,松开了玉奴的手腕,低头看去,白玉般的肌肤上,一道红痕触目惊心。
李清心中又有些后悔,今日也没了什么心情,伸手抚了抚玉奴脸颊,说了句“早些歇息”,便转身出了院门。
上元节那日,王世川和玉奴一同赏灯,他看见了,但并不在意,不然也不会求阿爷阿娘娶来做这个寿王妃。
可是如今,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那便不能再想着别人,若是想,他也不介意动些手段,让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此消失。
当然,若是自己成为太子,或者,再多走一步,他必将匍匐在自己脚下,看着自己同玉娘恩爱,岂不是比杀了他更痛快!
★★★
张掖县中,今夜也有一个女子注定不会好眠。
苏利拿着手中字条站在院墙边,院墙上有一个小小的豁口,自己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光亮,显得这个豁口幽深而又可怖。
苏利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心,心上也有这么一个洞,她试过很多种办法将它填满,里面却日日滋生出仇恨和痛苦。
她堵不住,如同眼前墙上这个豁口。
或许,她想着,只有堵了这个豁口,心上的黑洞便也会愈合了。
如此,苏利伸手,将字条塞了进去,而后将卸下的砖石重新安了回去。
不过片刻,墙外一阵窸窣声,苏利听着脚步声远去,又站了好久,才叹了一声回到屋中。
妆台下瓷瓶中的药粉所剩无几,苏利看了片刻,拔开塞子倒入茶水中,端起一饮而尽。
药粉不是毒,不过是安神之物,再大的动静,也不会被吵醒。
苏利每次给哥舒翰饮用此物,便是待他熟睡后翻找其军情,可惜,从未有寻到过。
却不想,今日平番县的人来寻他,自己躲在门后,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药粉,想来今后也用不上了,那便自己都用了吧,睡着后,也便不会再多思多虑。
张掖县上空扑拉拉得飞出一只不知什么鸟,扇动翅膀一下子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只鸟一路南而去,飞过沙碛,飞过草原,飞过崇山峻岭,天色微亮时,飞过了一队轻骑。
“歇息半个时辰!”
这里是一小片树林,林中有嫩草,前方路途未可知,便在此停下修整一番再继续前行。
领队之人停下,遂即,身后六百余人下马,放马自去吃草,而后席地而坐,取出干粮和水补充体力。
这一队自然是王世川带领的张掖守捉人马。
五十近卫皆在,以哥舒翰为首,并选出五百余轻骑弩手,分做两队,以康怀忠和陈六为首,而在出发前,也已散出去几十斥候,随时打探吐蕃行踪。
瓜州一役,王世川也发现了吐蕃人虽弓矢力道较弱,但却有装备精良的甲胄,若是寻常羽箭,只能打散其阵型,而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若是如此,一旦自己这边箭矢用完,便会陷入被动。
因此,王世川让人去萧嵩那里要来了几百张弩,同萧嵩说是为了守卫张掖,萧嵩本就为着河湟的事焦头烂额,并未多虑便给了他。
弩弓强硬,比之箭矢,穿透吐蕃人甲胄便是轻松了许多。
王世川便是要用这些弩深入玉标川,伏击吐蕃军。
王世川喝了些水,干粮并没有动,长途奔袭虽耗费体力,但长时间在马上颠簸,让他胃中泛着酸,着实没什么胃口。
他从马背上布袋中取出舆图摊在地上,借着天色仔细查看地形。
他们已经过了凉州,一路上倒也算平静,再往前就是鄯州,他们得过了鄯州,由河州进入到玉标川。
从舆图上看,还需两日路程便可到达。
“将军,”前方一匹快马奔驰而来,是散出去的斥候之一,“前方三十里有大军行军痕迹,看样子有五六日了。”
“大军?哪一方的?”王世川问道。
该不会河湟谷地的吐蕃军已是打了出来罢!
不会,王世川转念一想,河湟谷地那么多大军,稍有异动,自己这边必然会得到消息,没有的话,那就只能是自己人!
只不过不知是河西的大军,还是陇右的大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