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洛阳东宫，太子书房。
薛锈赶着宫门关闭的时辰入了宫，路上遇着准备回自己住处的李瑶和李涺，二人见他行色匆匆，又透着股严肃焦躁的情绪，立马转身跟着他走了回去。
反正长夜无聊，今夜不若就住东宫罢！
可是待听完薛锈所禀报的事，包括李嗣谦在内的三人都皱了眉头。
姚异啊，怎么偏偏就惹了姚相的儿子，世川这小子看着油嘴滑舌，一副谁都不想惹的样子，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大招。
还有三弟，李嗣谦想着，原来却也是小瞧了他了！
“二哥，这事你看如何？明日说不定就有人给阿爷上折子了。”李瑶开口道。
其实李瑶倒不是担心二人安危，三哥李嗣升是皇子，而王世川又作为阿爷的义子，若是真被御史参了一个“聚众斗殴”，也不过罚点俸禄再禁个足罢了。
可是打脸呀，大臣之子如今可以如此目无尊卑，今日是三哥，明日就可能是他自己。
这口气，他可咽不下。
“急什么？大唐可不姓姚，咱们还怕他不成？”李涺瞥了一眼李瑶，颇有些不在意的样子。
薛锈端坐听着兄弟二人一言一语，抬头看向坐在上首，一言未发的李嗣谦。
见他眉间蹙起，双眼无神得盯着虚空，压根就没有在听两个弟弟的对话，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薛锈没有出声询问，他知道太子心中有丘壑，身处在这个位置，又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占个“长”封了太子，却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如今虽有他们薛家在后帮扶，可谁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有旁的心思。
李嗣谦的确是在思量，昨日在阿爷书房前等候，似乎听到了阿爷的一声赞叹：“姚公善应变，故能承天下之务”。
可是如今想来，这真的是一句赞叹吗？
还是。。。姚公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不择手段让阿爷担心了，担心姚公过于“权变”，日久生弊，从而动了矫正朝政风气的心思。
如此，李嗣谦眉头舒展开来，此番意外，倒也不算意外，世川真真递了一把好刀来。
薛锈看着李嗣谦神情变化，心中大定，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闲闲靠在一旁，脸上露出笑意，朝着还在斗嘴的李瑶和李涺说道：“你们俩别吵啦，太子可是有主意了。”
“二哥？什么主意？”李瑶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李嗣谦神秘一笑，并没有解他们的惑，走到他二人面前说道：“拿我令牌赶紧回去，把此事不经意透露给李清知晓，接下来咱们看戏就成！”
薛锈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太子的用意，终是放下心来，“那我今夜便能安心入眠了。”
李瑶和李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疑惑，可是太子似乎不愿多说，他二人便把目光投向了薛锈。
“哎呀，今日可真累，”薛锈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俩别琢磨了，听你家太子的，咱们啊，就等着看戏吧！”说完施礼告了退，晃晃悠悠得便回了客院。
“赶紧去吧，”太子李嗣谦起身拍了拍衣袍，推着二人出了书房，“我也得赶紧走了。”
“二哥走去哪？”李瑶追着李嗣谦走了几步开口问道。
“你傻呀，”李涺一把拽住李瑶的胳膊，“二哥当然是去陪二嫂啦，人家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别添乱！”
李嗣谦听了这话却是气笑了，回头狠瞪了二人一眼，“等着吧，你们可也是快了！”
第二日是小朝会，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和领了官职的皇子才能参加。
王世川站在队列最后，心中却还在思量如何安排哥舒翰去幽州的事，又要如何说服张说接纳此人。
毕竟哥舒翰是未来大将军的事只有自己知道，如今不过一介布衣白身，又是个不羁的性子，张说愿意接纳吗？
正想得出神，却突然听见了自己名字，抬头见是一个小御史正在上奏。
怎么还扯到自己了？
“王奉御仗着陛下宠爱，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姚少卿，私藏逃犯，还请陛下责罚！”
什么？
王世川不敢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左顾右盼，瞧见最前头的姚崇不动如山，心中冷哼一声，便要出列替自己辩白。
“小孩子之间的斗气，也值得你来参！”还未等王世川据理力争，皇帝却是轻飘飘的用“斗气”来给整件事定了性，眼神凌厉得剐了一眼小御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不耐处理这种琐事。
小御史却是个执拗的性子，不依不饶继续说道：“王奉御已是舞象之年，怎还能将他看作孩童，还请陛下责罚！”
特么的还兴倒打一耙的？
王世川怒瞪着喋喋不休的小御史，没看见皇帝已是不耐烦了，眼神若是可以凝结成刀，现在御史身上早就千疮百孔了吧！
没个眼力见的，不知道谁才是大老板吗？
给你发工资的可是皇帝！皇帝啊！
王世川在心中咆哮，余光却见李瑶回头朝自己摇了摇头。
嗯？什么情况？
让自己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王世川本不愿受这莫名其妙的腌臜气，可一想到李瑶向来紧跟着太子步伐，眼下如此提醒自己，想来也有打算。
不若，就再看看吧！
这边小御史还似说个没完，一副不把王世川治罪誓不罢休的意思，殿中却又有一人站了出来，打断了小御史的奏言。
“陛下，臣有话说。”
说话的是另一个御史，留着两瞥小胡子，出列前看了一眼站在后头的一个官吏，见他点了头，才朝皇帝开了口。
那个官吏王世川也见过，便是之前唤作“哥奴”，给李清献马的那个小白脸。
时至今日，王世川才终于知晓了他的身份——李林甫！
听到这个名字后，王世川便也不再大惊小怪了，虽说如今不过是个五品下的太子中允，将将挤到朝堂之上，可是短短数年便能做到如此地步，王世川便也对他的谋略和手段不敢小觑。
不过再能耐也是个正五品下的小官，怎么御史上奏还得看他眼色？
“哦，你且说说？”皇帝见终于有人打断了小御史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便要听他好好说说。
小胡子瞄了一眼姚崇，举着笏板大声道：“臣要参姚公文书赵诲收受胡人贿赂，败坏朝堂，”说罢抬头看了眼皇帝，见其没有动怒，又继续道：“臣还要参姚公治下不严，纵容赵诲招权纳贿，还望陛下明察！”
一番话掷地有声，不仅王世川愣了，连皇帝看着也似愣住了一样。
谁能想到一个小御史，居然在如此场合弹劾当朝宰相！
自己没给过李林甫什么恩惠吧，王世川仔细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太子的缘故？
皇帝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姚崇，转头问向小胡子，“可有罪证？”
“有，”小胡子直起身来指向王世川，“那胡人如今正是在王奉御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