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忠信王府。
王世川正在书房中,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吵嚷,等了片刻,只听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终于按耐不住,王世川起身走了出去,朝院中仆从问道:“怎么了这是?吵这么厉害?”
仆从忙回道:“是大郎君和小郎君比剑,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
“夫人呢?怎么也没人去管?”往日,这俩小子虽然也吵,但家中总有人站出来管上一管,哪会放任他们吵这么久?
“夫人出门去了!”
“二夫人、玉夫人呢?”
“也出去了!”
“老夫人呢?”
“也。。。也出去了!”
还真是稀奇得很,四个女人都出去了,这是上哪儿去了?
没办法,她们不在,也只好自己去看看了。
院外,大郎君王方旭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尖指地,一手负在身后,一连倨傲得看向对面的小萝卜头。
对面,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拿着把木剑,人虽小,气势却不输,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鼻孔“呼哧呼哧”得出着气,一脸得不服气。
这个小的,名叫王方恒,是王世川和玉奴所生。
玉奴在章太医的调理下,起初仍旧没动静,本已是灰了心,想着没有就没有吧,只当自己这辈子子女缘薄。
却不想某一日的早晨,玉奴突然觉得胃里不舒服,诊了脉才知道自己有了,当真是意外之喜,王世川更是乐得什么似的。
后来,孩子出生,是个男孩,王世川便取名叫王方恒,说是因着自己持之以恒,才能有这个孩子的到来。
这个持之以恒,也不知道说的是请章太医这是,还是旁的,不过不管是什么,总被玉奴说成是歪理。
一晃,都已经这么大了。
“大哥,你耍赖!”王方恒手中木剑朝王方旭指着,大声道。
“兵不厌诈!”
“我不管,我要告诉阿爷!”
“小屁孩,只会告状!”
“谁是小屁孩!”
“说得就是你!不陪你玩儿了,我功课还没做完呢!”
“不许走!”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闹起来,王世川忙大步走去,说道:“这是怎么了呀?”
“大哥耍赖!”
“我才没有!”
“你就有!”
眼看着二人又要陷入争吵的无聊循环中,王世川忙出声打断道:“好了,别吵了,方旭,你是哥哥,该让着弟弟,别和他一般见识,方恒,你是弟弟,要懂礼貌,要尊敬哥哥,你看哥哥课业还没做完就陪你练剑,你该谢谢哥哥才是呀!”
这说辞,丝毫没有说服兄弟俩,王方旭撇了撇嘴,说道:“难怪阿娘说你老是端水,还真有道理!”
“哥哥,端水是什么意思呀?阿爷手上也没有端着水呀!”
“走,哥哥告诉你!”
王世川眼看着兄弟俩手挽着手走到一旁,头凑着头嘀嘀咕咕,觉得自己走这一趟真是多余,不觉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堂中,孙家令正在绣一双鞋子,看样子,又是给方恒做的。
“孙家令,别做了,伤眼睛,咱们铺子中什么都有!”
“东西再好,哪里有自己做的合适,没事!”孙家令笑笑,手中针线继续。
“我阿娘,还有红叶她们,上香去了?”王世川坐在廊下问道。
“没有,给阿秀相看去了。”孙家令说道。
“相看?阿秀还小呢!”阿秀才十六岁,放在现代就是个中学生,这么早就要将终身大事定下?王世川始终觉得早了些。
“不早了,阿秀也去了,也得她能看中才行,就算看中了,准备六礼还要时间呢!”
“再要时间,也还早!”王世川不满道。
就算六礼备个三年,阿秀也才十九呀!
“郎君啊,再不定下,好的那些,可就要被别人家抢去啦!”孙家令无奈抬头,朝王世川说道。
“不是,我王世川的女儿难道还要被人挑?咱们阿秀哪里不好,要外貌有外貌,要能力有能力,我看呀,这杭州城,还没有能配上我家阿秀的!”
孙家令听了这番话,又是无奈摇头,世家大妇,娶妻娶贤,要貌有什么用?
再说了,阿秀这能力。。。还是别同人提起的好!
“不过说真的,阿秀及笄那会,媒婆几乎踏破了王府门槛,怎么这几年反而没动静了?”王世川奇怪道。
“还说呢,都是你惯的!”
王世川话说完,院外传来王夫人的声音,王世川忙起身回头去看,王夫人一脸不善得走了进来,又朝着自己瞪了一眼,看样子似乎光瞪一眼还不够解气的,非要再打几下才解恨。
身后,红叶一脸愁眉苦脸,阚玄喜和玉奴也是懊丧,而在她们身后,阿秀却是一脸漠然,一副不管我事的模样。
十六岁,在现代妥妥是青春期啊,这姑娘满脸写着全世界欠我五百万的样子,去相看?真能被相中?
“阿娘,消消气,这是怎么了?”王世川笑着扶王夫人进了屋,孙家令命人上了茶水,好奇得站在一旁。
“哼!”回应王世川的就这么一声冷哼,王世川无奈,朝其她三人看去,红叶也是气呼呼得不想说话,阚玄喜面上似有惭愧,最后,还是玉奴走了来,轻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是陈员外家准备的花园,目的,就是给他家嫡孙相看姑娘。
传闻陈员外家这嫡孙相貌出众,又饱读诗书,今年已是中了举,明年便要去考进士,前途可谓光明得很。
王夫人自然带着阿秀去了。
花宴呢,也算顺利,阿秀全程安静得坐在自己身边,没出什么幺蛾子。
最后,那嫡孙出来,众人见了,果真相貌堂堂,后来,他又当场作了诗,画了画,的确担得起才子的名头。
陈员外家也同样如此,见着娴静懂礼的阿秀,也是满意得很。
最后,陈员外夫人问阿秀,平日做些什么?喜欢写什么?
阿秀却是没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她说呀,自己平日喜欢舞刀弄枪,已是能同父亲对上百来招了。
这话一出,对方脸上的笑当即便有些绷不住。
当想着毕竟是武将家的女儿,有个骠骑大将军做父亲,会些拳脚功夫也是正常。
阿秀又说呀,自己喜欢经商,会好几个国家的语言,海外都不知去了几次。
这话说了还不算,她又继续说呀,希望自己今后的夫君,能是个可以持家的,养家的事,交给她就成!
“这是什么话,世川,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哪有姑娘家说要让郎君在家,自己出去赚钱的,人肯愿意才怪呢!”
王夫人听玉奴说到这儿,又是气得直翻白眼,继而朝红叶和阚玄喜道:“你们一个个,都宠着她吧,她要学做生意,你们说好,她要学功夫,你们也说好,她要出海,你们也不反对,现在看看,谁还敢娶她?”
“阿娘,你这话就不对了,阿秀有这个本事,自然是可以凭自己心意找郎君,陈员外家不行,总有行的,再说了,谁说女子就要成家的,阿秀还小呢!”
“你说得什么混账话,女子不成家要怎么过?一辈子待在娘家?可要被人笑话!”
“待家里怎么了,多养十个阿秀也是能养得起,再说了,我王世川的女儿,谁敢笑话!”
王世川这话说完,站在堂中垂着脑袋的阿秀,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自己阿爷居然是这么想的?
所以自己不成婚,阿爷也不会反对?不会生气吗?
“那是你还在,世川啊,你也会老,要是哪一天等你不在了,谁来护着她?”
“还有方旭和方恒呢,阿娘,你莫担心!”王世川笑着道。
“是,我会护着阿姐!”王方旭从屋外走来,大义凛然说道。
“我也会,”王方恒忙转头朝阿秀表决心,“阿姐,我也会保护你!”
“你们俩,连我都打不过呢!”阿秀口中的话不客气,可是脸上,却是不自禁绽开了笑意。
“好好好,倒都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王夫人见一家人都护着阿秀,气得转过脑袋,不想再理会她们。
阿秀此时走上前去,朝王夫人道:“祖母,你听孙女说呀,孙女不愿嫁去陈员外家,还有别的理由呢!”
“你说说,什么理由?”
阿秀是王家第一个孩子,从小王夫人就抱在手中,说生气,也是真生气,可孩子开口,王夫人却也舍不得不理她。
“那个小陈郎君,不是说明年要考进士么,可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写诗作画还行,要写文章,可就不一定了,我听说呀,他们家相看我,就是因为阿爷,阿爷是忠信王,长安多少人知道阿爷,若他做了我王家的女婿,别说进士了,给他个状元都有可能!”
王夫人听了这番话,眉头一皱,忙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阿秀故作委屈,说道:“孙女在陈府更衣的时候,偷偷听他们家的婢女这么说的,这样的人家,祖母也放心让孙女嫁过去?”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王夫人当即拍了桌子,大怒道:“原来打的这个算盘,把我家阿秀当成什么了?你放心,这口气,祖母定要给你出了去!”
王夫人这护短劲儿,丝毫不比王世川差,说着就要起身,阿秀忙把人摁住了,劝道:“祖母,这事也是我偷听来,书上说,非礼勿听,我却做了这事儿,也说不过去,再说了,这亲也结不成,他们算盘没打成,就算了呗,咱们大人有大量,同他们一般见识做甚呀!”
王夫人点了点头,抚着阿秀的手背道:“阿秀说得是,祖母糊涂了,哼,谁说我们阿秀不懂事,我看,就懂事得很,这个不行,祖母给你找个好的,谁也比不上的!”
“好,只要是个好的,孙女定然听祖母的!”阿秀一张嘴把王夫人哄高兴了,又让孙家令送王夫人回去歇息。
王夫人刚离开,王世川就问道:“你同阿爷说实话,那什么偷听来的,是真是假呀?”
红叶、阚玄喜和玉奴听王世川这么一问,心下纳罕,怎么还能是假的不成?
阿秀吐了吐舌头,轻声道:“假的,我骗祖母的!”
“你呀!”王世川脸色一板,伸手就要打。
红叶忙拦在王世川身前,玉奴和阚玄喜又一左一右拉住了王世川的胳膊,愣是让他这手没法落下去。
“你们呀,还说我惯,你们惯得可比我厉害!”王世川悻悻放下手,瞪了阿秀一眼,“还学会说谎了!”
阿秀不服气道:“虽然我说的是假的,但也不代表这事不是假的呀,阿爷你想啊,我及笄三年了,这两年可有说媒的?没有,全杭州的人都知道您闺女什么样子,没人看得上,那怎么这个陈员外家长得好学识好的嫡孙,就能相中我,阿爷也不觉得奇怪?”
“阿秀说得有道理,这事的确奇怪,说不定就是打着你的主意来呢!”玉奴在一旁说道。
“阿爷,你刚才也说了,我要是不想嫁,一辈子待家里也行嘛,我给家里赚钱,行不行?”
“这是一回事?”王世川说罢,叹了一声,“祖母年纪大了,你有什么主意,先同祖母说一声,你看把祖母气的,别不分轻重的,知道吗?”
阿秀“哦”了一声,问道:“那明日去狮子国,我还能去么?”
王世川哼笑了一声,对上阿秀忐忑又期待的目光道:“去,还能不给你去,你现在多能耐呀,得指着你翻译呢,还有大唐商会这事,你跟着你阚姨去见识一下,好好学,知道吗?”
“是,阿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这事说定,红叶才放了心,自去处置府内事务,阚玄喜带着阿秀商量明日出海之事,王方旭和王方恒又不知跑去了哪里,堂中只剩下了玉奴一人。
“你呀,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这样不挺好!”
“为人父母,又如何能不操心?那次出海,回来阿秀就说要跟我学武,怕是听说海匪的事,也害怕了,却是有模有样,比她两个弟弟可厉害多了,”王世川看着门外,继续道:“还有方旭,我知道他想从军呢,只是怕我担心,没有同我说起。”
“他心思细腻,你书房中的兵法,他可都翻烂了!”
“我知道,我已是联系了李晟,若方旭真打定了主意,我就让他先跟着李晟去历练一番再说!”
“那方恒呢,郎君可对他有什么打算?”玉奴问道。
王世川闻言,笑嘻嘻道:“他呀,做个富贵公子哥,有姐姐和哥哥罩着,一辈子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就行啦!”
“这可不行,太没出息了!”玉奴否定道。
“那。。。让他考科举如何?反正是我的儿子,说不定能捞各状元当当!”
“不行,当官太危险了!”
“那你说想让他做什么呀?”
“我这不是问你呢嘛!”
“好好好,那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要不然,再生一个怎么样?”
“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