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圭面色不虞,显然极不赞同王世川的想法。
“轻骑军仅有千骑,兵力不足,这是其一。”
张守圭指向舆图,继续道:“再则,吐蕃军营位于祁连山以西,对我军而言,居高临下,占尽地势之利,即便咱们翻山而行,首先要面对的不是吐蕃军,而是冷瘴,此疫轻则举步难行,重则便是身死...”
瘴气病到底是什么病症,王世川并不知晓,上一世倒是从史书中见过岭南之地多瘴气,从未听闻此处也有瘴气。
听了张守圭的进一步解释,他立刻明白了这所谓的冷瘴病,应该就是后世所说的高原反应。
高原反应的确会死人,这真是一个麻烦。
不过,办法终归要比问题多,王世川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那...吐蕃军如今究竟驻扎在何处?”
此刻,如果王世川是张守圭的属下,凭借这份不知好歹,恐怕早就被张守圭一脚踢出屋外,偏偏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子不归自己管辖,张守圭也只能以默不作答来表示反对。
王世川将张守圭沉默不语,笑道:“使君,用兵之道在于谋定而后动,若是想都不敢想,岂不是过于输了胆气,我大唐雄兵怎会如此?”
这番话有点怼人的意思,张守圭的脸色难看起来,却也不便发作,依旧是默不作声。
“使君,世川并非是莽撞之人,仅是想谋划一番,若是有机会便可试一试,若是绝无可能,世川绝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为儿戏,更不会无视瓜州的安危而胡乱行事。”
王世川不是浑人,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个久**商战的成功人士,他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更知晓用兵的奇正之道,因为这些谋略多与商战相通。
之前,唐军对抗吐蕃多以守势为主,少有主动攻击,这才让吐蕃有了狂妄之心,屡犯边境。
眼下,吐蕃军虽然新败,而大唐的锁阳城却也惨遭战乱之苦,急需修养生息,断然不会想到唐军会贸然出兵。
如此,这便是一个机会,攻其不备。
不过,王世川并非是一个真正的领兵之将,他需要与人商讨推演,也需要张守圭的支持,否则又何必在意张守圭的态度呢?
对于王世川的想法,张守圭也有几分心动,只是担忧之心远胜于偷袭之利,这让他犹豫不决。
另外,王世川是皇帝宠信的义子,送到军前也仅是为了添些军功,以便为之后加官进爵铺路,若是在瓜州出了差池,自己恐怕担不下这个责任。
“使君?”王世川见张守圭仍旧沉默,不免有些心躁起来,脸上的笑意也褪了去。
“张将军,吐蕃屡屡进犯我大唐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我皆为军伍之人,虽不敢言勇,却也不至于连谋划都吓得不敢动心吧?”
王世川盯着张守圭,眼中透出一种超乎年龄的冷峻,这是他曾经面对商业对头时所具有的神情。
“张将军,你若觉得世川在肆意妄为,那我大可不管这件事情,在下仅担任运送军需之职,至于你们之后会怎样,与我何干?”
说罢,王世川冲着张守圭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老子的命特么不是命吗?帮你谋划抢粮,你特么不仅不领情,还特么装聋作哑,这叫什么事呀!
王世川觉得有些糟心,不想再管这档子破事。
一旁的司户官见状,赶忙劝住王世川,打着圆场:“使君,卑职觉得王校尉多言也有道理,虽说多有险阻,却也有机会,不妨商讨一番再下定论。”
张守圭看到王世川动怒,不禁一怔,又觉得人家毕竟是在为瓜州做谋划,就算不要命,也是在为瓜州送死,自己的默不作声反倒显得失礼了。
故此,他轻叹一声,冲着王世川拱手道:“校尉莫怪,守圭只是为校尉的安危着想,才不敢随意做出决定。”
说着,张守圭来至舆图前,继续道:“当下,悉诺逻所领的一部分兵马驻扎在石堡城,烛龙莽布的吐蕃军在乌海,还有一部分在驻扎在大非川...”
石堡城,城池坚固,太难攻陷。
大非川,需绕路陇右,行程过远。
王世川听着张守圭的讲述,心中暗自做着权衡。
乌海,从舆图上看,乌海位于瓜州正南,穿过大斗谷,再行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又是大斗谷,这条位于祁连山与大雪山之间的狭窄通道,既然吐蕃人能走,自己为何不借此道偷袭呢?
王世川盯着舆图上乌海的位置,问道:“使君,乌海这里的吐蕃兵力有多少?”
张守圭看了一眼王世川,见他神情认真,回道:“据探马回报,此处约有四千吐蕃军。”
“哦,四千人...”王世川在心中打了个突。
虽说兵力比昨日的悉诺逻军少了一千人,但那是因为有空城计为先,导致吐蕃自乱军心,如今要主动出击去抢物资,这个兵力自然不能小觑。
另外,那里毕竟是雪山,还会有高原反应为害,军卒的战斗力还必然会弱上三分。
王世川看着舆图,皱眉思索,张守圭则站在一旁等候。
仅凭千人就想从占据地理优势的吐蕃军营夺粮,不能说是天方夜谭,却也是困难重重,张守圭倒要看看王世川能想出什么奇谋。
“也不是不可以。”
王世川思忖片刻,点头道:“不过,此事还需好好合计一番。”
张守圭脸上疑惑,正欲听下文,却见王世川拱手告辞,脚步匆匆地出了府衙,留下屋中几人面面相觑。
“这...这什么意思?”
张守圭与几名属下对视了一眼,疑惑道:“他这是想出办法了?还是无计可施呀?吹嘘了半天,扭屁股走人,这叫什么事?”
看到几名属下亦是不解,张守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待众人离开后,张守圭静坐了片刻,随即唤道:“命吴副将来见我。”
王世川走得匆忙,本想回军营寻陈六,行至城门处时,看到陈六正站在城门洞里与人说话。
“陈六,别瞎聊了,随我回营。”
王世川带着一头雾水的陈六回到营帐,问道:“咱们的弟兄里,有多少人能上高原,而且不会得冷瘴病?”
陈六闻言一愣,不知校尉的话是何意,难道是要出兵攻打吐蕃?
虽有疑惑,陈六还是即刻回道:“校尉,据卑职所知,咱们轻骑能入高原者,不过两三百人。”
“两三百人...”王世川皱了一下眉头,却觉得少是少了点,动作要是迅速些,打一次偷袭也倒够用。
陈六看着王世川脸色,心中确定了校尉想要搞事的想法,不禁对自己命运再度感慨起来。
早上还想着跟对了上官,以后攒军功可是容易了些,这眼下就要去玩命呀!
先不说违抗萧使节命令,留在这里修城墙...
唉,修也就修吧,就一天的事儿,也就是费些体力,怎么才一会的功夫,就想着要去打吐蕃了,咱这点轻骑也没那个实力呀!
“王校尉,卑职吴平求见!”
就在陈六感到愁苦之际,帐外传来通报声,吴平一脸欣喜走了进来,哥舒翰则摩拳擦掌地跟随其后。
咦,这二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王世川心中奇怪,挑眉望着二人。
“校尉,将军让我等前来协助校尉!”
原来,吴平被张守圭唤去,被告知王世川欲偷袭吐蕃之事,吴平听闻大声叫好。
吴平本就是性情中人,最是嫉恶如仇,昨日没能参与守城之战中,心中早就憋屈得厉害,眼下听闻还能主动出击,自然雀跃不已。
“吴平,你带本将近卫去协助王校尉,届时可以不抢东西,一定要把王校尉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张守圭还是怕王世川出事,他真担不起这个责任。
吴平领了军令,出门时遇见哥舒翰,知道此人悍勇,忍不住便说了这事,哥舒翰当即来了兴趣,怎么都要跟着一起回营帐。
王世川朝眼睛放光的哥舒翰摆了摆手,让他站到一边,问道:“近卫有多少?不受冷瘴病影响的又有多少?”
哥舒翰见王世川谈正事,小心地站在了陈六身旁。
王世川没想到张守圭会派出近卫营,不过也算是添了兵力,倒是好事。
“将军带来的近卫有百人,不受冷瘴病影响...”吴平想了想,继续道:“校尉,那便不多了,仅有几十人而已。”
几十人是不多,却也聊胜于无。
再者,建康军使张守圭的亲卫皆为骁勇善战之辈,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总是有的,能上高原的军卒更是悍勇,这些人倒是一股不错的战力。
王世川点了点头,在桌上将舆图缓缓铺开,而后朝身前的三人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咱们就商议一下,怎么去抢些东西回来!”
陈六看着按耐不住激动心情的吴平和哥舒翰,忍不住在心中咆哮。
这俩个就是二愣子罢!
陈六咆哮完又忍不住苦叹,婆娘诶,也不知道还没有机会让你给老子生娃娃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