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述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拍桌而起：“你们简直就是畜生，一条人命在你们口中就这么卑贱，这么一文不值，这么简简单单就可以决定生死的吗！”
老队长示意我收敛情绪。
我只好按捺愤怒，再次坐下，继续听王新泉说下去。
王新泉供述称，董明诚母子决定杀掉韩秀芹，但是不知道如何操作。
董明诚说他不能杀人，如果杀了人，警方会第一个怀疑他，至于董母，更是不可能。
王新泉也说如果他们杀了人，警方会第一时间找上他们。
董明诚说如果想要顺利完成这件事，就要找一个和这件事毫无相关的人，王新泉想了想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他的远房表弟冯绪桐。
董明诚就问冯绪桐愿不愿意，王新泉说冯绪桐欠了赌债，只要钱到位了，冯绪桐一定会答应的。
董明诚就问多少钱，王新泉说一共五万块，他只要一万块，剩下的四万块都给冯绪桐。
对于董明诚母子来说，五万块就是一笔巨款。
但是为了转运，董明诚还是咬牙同意了，董母也支持，拿出了多年的积蓄。
王新泉回忆说：“她们真的恨韩秀芹，好像在那个下午，她们就把她给杀了……”
那一刻，我恍然来到了那个下午，那个房间，那三个人之中。
我的左边坐着王新泉，右边坐着董明诚和他的母亲，他们正在商讨着如何作案，那平静的语态下却隐藏着夺命的锋刃。
那一刻，董明诚看向了我的方向。
在那个短暂的对视中，他的嘴角掠过一抹浅显的笑。
王新泉供述称，强奸杀人的想法是董明诚提出的。
董明诚表示，如果单纯将韩秀芹杀掉，警方很可能认定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到时候难免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不如做成强奸杀人的假象，让警方认为这是强奸之后的杀人行为。
在敲定了所有作案环节后，董明诚说在确定好作案日子后，他会再通知的。
接着，王新泉送走了董明诚母子。
一周之前，也就是冯绪桐杀害韩秀芹的前一天，董明诚再次找到王新泉，他说他刚刚去了韩秀芹所在的毛刷厂，专门询问了韩秀芹下班时间，连续多天加班的韩秀芹会在明天早上五点下夜班，五点多就会骑车经过磷肥厂的废弃厂房。
另外，董明诚还交给了王新泉一枚扣子，让冯绪桐杀人之后，将扣子放进韩秀芹的嘴巴里，王新泉问这是什么意思，董明诚说他仔细想过了，如果韩秀芹被奸杀，那么警方很可能认为这是熟人作案，第一时间调查韩秀芹所在的惠家毛刷厂的工人，这枚扣子就是韩秀芹那一件工服上的，将扣子塞进嘴里，会让警方认为这是韩秀芹在挣扎中从凶手身上扯下的，继而将调查重点放在惠家毛刷厂上。
当时，王新泉也提醒过不要“多此一举”，董明诚却非常坚持，认为这是完美无缺的作案计划。
没办法，王新泉只能照此执行。
然后，他将董明诚所说的信息告诉了冯绪桐，也将那枚扣子交给了对方。
殊不知，正是董明诚这个看似聪明的举动，让老队长从中察觉到了猫腻，调转了案件的侦查方向。
案发之后，冯绪桐找到王新泉，告诉他一切顺利，却没有提及自己拿走韩秀芹挎包内零钱的细节。
以为所有环节都完美无缺的王新泉没想到在老队长会找到他，虽然老队长表示这只是例行询问，但还是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他先是给董明诚打去了电话，又买了吃用，想要冯绪桐去外地躲一躲。
王新泉痛哭流涕地说：“警察同志，虽然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但最后是他们决定杀害韩秀芹的，整个作案过程也是他们计划的，我只拿了钱，帮他们找了冯绪桐而已，他们才是真正的雇主！”
我反驳道：“没错，他们是真正的雇主，你却是点燃这一切的关键，如果没有你所谓的看运，没有你所谓的运势被挡，没有你所谓的杀人转运，杀妻转运，他们根本不会动了杀害韩秀芹的念头！”
在结束了对于王新泉的讯问，同时安排了对于董明诚母子的抓捕之后，老队长站在讯问室门口的檐子下面抽烟。
我站在老队长身后，问道：“王队，您想什么呢？”
老队长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想你刚才说的一句话。”
我一惊：“我说的话？”
老队长轻轻吐了一口烟圈，脱口的瞬间，烟圈便消散在了阳光之下：“你对王新泉说，如果没有他所谓的杀人转运，董明诚，或者说是董明诚母子不会动了杀害韩秀芹的念头。”
我微微点头：“我是这么说的。”
老队长缓缓侧目，眼神变得暧昧不明：“我倒是感觉王新泉所谓的杀人转运，准确地说是杀人念头早在董明诚的心里来回掂过几百个来回了。”
我追问：“您说董明诚早就动了杀心？”
老队长却说：“心在他的肚子里，也在他的脑袋里，我们看不到，也探不出，但是从王新泉的供述中，我还是能够感受到董明诚母子对于韩秀芹的不满，憎恨甚至是怨恨，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心中，韩秀芹早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了，并不是在王新泉说的那一刻才开始的，就算没有王新泉荒谬的杀人转运之说，只要韩秀芹不离开，只要这种怨恨持续存在，持续发酵，早晚有一天，他们都会向韩秀芹动手。”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了一股后怕。
在办理了相关手续之后，王新泉和冯绪桐被移交给了南郊派出所。
离开之前，老队长也向路东派出所的所长和协查民警表示了感谢。
关于董明诚和董母的讯问笔录是在我们回到南郊派出所的当晚进行的，在此之前，负责监视董明诚母子的派出所同事以协查查案为由将他们带回了派出所。
在走进讯问室之前，董明诚仍旧在追问王队长什么时候回来。
而当我和邱楚义跟随老队长走进讯问室的时候，董明诚激动地站起来，询问是不是案件有进展了。
老队长凝视着董明诚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案件的进展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董明诚佯装激动地说：“真的吗？”
老队长继续道：“案件出现了重大进展，我们抓到了杀害韩秀芹的凶手，他叫做冯绪桐，他承认是他强奸杀害了韩秀芹，犯案之后，还清理了现场，最后逃离。”
董明诚忽然站起身：“这个冯绪桐是谁？”
老队长解释道：“哦，他是一个无业游民，目前就住在沅江县。”
董明诚的眼神机警起来：“沅江县？”
老队长点头：“没错，沅江，距离我们这里不是太远，你应该知道吧。”
董明诚应声道：“哦，知道。”
老队长继续道：“平日里，冯绪桐就是小偷小摸，偷来的钱全部拿去赌博了，自从半年前，他就一直输钱，一直到三个月前，他已经陆陆续续输了一万多两万块，债主找他要钱，他没钱，债主说那就剁了他的胳膊大腿，走投无路的他找到了表哥，表哥给了他三五百块，但是对于一两万的赌债，实在是杯水车薪。一个多月前，表哥突然找到他，说是有一个赚钱的活儿，问他做不做，而这个所谓的赚钱的活儿，就是杀害你的妻子，韩秀芹。”
董明诚嘴角微微**：“你说什么，冯绪桐的表哥雇佣他去杀害阿芹？”
老队长和善地看着董明诚：“这个冯绪桐的表哥你也认识的。”
董明诚仍旧佯装懵然不知：“我，我怎么会认识他的表哥？”
老队长继续道：“他叫王新泉，一个所谓的仙儿，专门帮人看运势转运势，听说非常灵验，一个多月前，你母亲去过他那里，过了三五天，她带你也去过的，你们聊得特别投机，这个，你总应该记得吧。”
董明诚忽然不说话了。
我想，早在老队长说出案件有进展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并不是简单找他们来协助案件侦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