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陈猛:重案秘闻十二宗(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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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手里的笔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暗暗感叹:这个谷新龙真的不简单。

他料定我们已经深入调查走访过了,他看似主动的说明,其实是在变相撇清嫌疑,他在撇清的同时,不仅完美嵌合了我们掌握的信息,也对每一个关键“节点”进行了解释,并且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调查的空缺。

我想,老队长也早就料定这些了吧。

老队长没有纠缠,示意道:“好,你再说说傅雨婷的溺亡吧。”

谷新龙语带哀伤地说:“大姐失踪之后,雨婷的精神状态就更差了,我也带她去了医院,医生给了一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药,没什么效果,我就托我的一个朋友,他的亲戚在卫生院上班,我就让他买了不少药物。当时,我就想着多吃几种药可能会有效果,没想到情况更糟。那段时间,我要出去和别人谈事,只能把雨婷锁在家里,没想到她竟然偷吃了很多药,伤了脑子,后来就成了精神病……成了精神病之后,我也没办法时刻看着她,她就经常出去疯跑,直到那一次,失足掉进了黑水坑,淹死了……”

老队长也不禁感叹:“世事难料,谁会想到这一切呢!”

谷新龙无奈地点了点头。

老队长话锋一转:“后来,你怎么就来到坝塘县了呢?”

谷新龙解释道:“唉,说来话长了,雨婷得病之后,我也是一直心情不好,就去旁边的迎新街上的发廊找过两次小姐,我知道我不该去,我也知道这么做对不起雨婷,但我真的是非常苦闷,不知道找谁发泄……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现在的对象林菲冉,她得知雨婷的事情后,也时常安慰我,雨婷去世之后,我就离开了虎强县,她也跟着我一块走了,我们就来到坝塘这边,这边都是做服装批发的,我就给她开了一家服装店,她负责盯店,我没什么事,就是打打杂。去年的时候,我们也结婚了。”

老队长问我是否都记下了,我点头说是。

看了看时间,老队长起身道:“好了,今天的询问就到这了,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谷新龙起身准备送我们出去,老队长突然停住了脚,转头问道:“哦,对了,你认识袁雪妹吗?”

谷新龙一怔,他似乎没想到老队长会问这个问题:“袁……袁雪妹?哦,认识的,她是雨婷的朋友,来过家里两次,只不过,我们不是特别熟。”

老队长继续道:“你知道袁雪妹失踪了吗?”

谷新龙摇了摇头:“她失踪了?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老队长又说:“哦,那就算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谷新龙追问道:“王警官,您怎么会突然问我袁雪妹呢?”

老队长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就是在走访过程中了解到傅雨婷和袁雪妹关系不错,顺便调查了一下。”

谷新龙有些不解:“你们不是在调查那具祖坟女尸,就是我的大姐吗,怎么会查到袁雪妹呢?”

老队长解释道:“哦,我们不是来虎强县想找傅雨婷了解情况吗,发现傅雨婷患病淹死了,就想着她的同事或者朋友会不会知道有关傅丽娟的事情,这才发现袁雪妹也失踪了,当时还有人报了案。”

谷新龙又问:“谁报的警?”

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唐突,他连忙解释道:“哦,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老队长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就是了解了一下,这个袁雪妹傍了一个大款,姓刘,一个加工厂的老板,袁雪妹失踪后,刘老板报了案,还找到了和袁雪妹关系不错的朋友,对方说,袁雪妹和傅雨婷关系不错,偶尔也会找傅雨婷,所以,我就问问你知道她失踪了吗?”

谷新龙连连应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印象之中雨婷患病之后,她没有来过的。”

老队长点了点头:“我就是随口一问,现在这个案子是省公安厅重点督办案件之一,听说已经成立专案组了,正在追查袁雪妹的失踪情况,没准过两天,他们也会过来询问你相关情况呢。”

说话间,谷新龙送我们走到了门口:“这也不是什么大要案,怎么还会成立专案组呢?”

老队长解释道:“这也是省厅的统一行动,说是要清理一批失踪案件,其中就抽中了袁雪妹的这个案子,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走下台阶,老队长仍旧不忘感谢:“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留步吧。”

谷新龙和我们摆了摆手,并没有远送。

老队长和我们谈笑着坐上了车子。

直至车子开出了很远,后视镜中的谷新龙也走回了店内。

邱楚义追问:“王队,刘厂长并没有报案,另外,这个案子什么时候成了省厅重点督办案件了,还成立了专案组。”

老队长看了看后视镜中的我和邱楚义,淡然一笑:“这些当然都是我编的了。”

戴广志也笑了:“王队这是在给谷新龙施压呢!”

那一刻,我蓦然明白了老队长的用意:“如果谷新龙就是杀害袁雪妹的凶手,听到这些一定会非常紧张。沉寂了这么久的案子再次被翻腾出来,还是被省厅重点督导的案件,他必然寝食难安。”

邱楚义追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老队长侧眼看了看邱楚义:“赌。”

邱楚义一怔:“赌,赌什么?”

戴广志解释道:“赌,谷新龙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老队长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在赌这个。如果三年前,谷新龙为财杀害了袁雪妹,他一定是将袁的尸体埋在了某个隐蔽的地方,从他将傅丽娟的尸体埋进董家祖坟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得出来。我想,傅雨婷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如今,傅雨婷死了,知道袁雪妹埋在哪里的只剩下了谷新龙。”

我反问道:“您是说,在我们找过谷新龙之后,他会去当时掩埋袁雪妹尸体的地方?”

老队长从口袋里摸出那一盒永远都不会空的恒大香烟:“没错,我就赌这个人心的不确定性。”

点上烟,老队长娓娓道来:“其实,我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问他什么,我也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他早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有警察找到他,一旦警察找上他,他要如何应对,如何回答,如何撇清,这些问题恐怕早在他的脑子里掂过几百遍了吧。因此,这一套说辞绝对完美无缺,严丝合缝,况且,他也断定我们找不到什么证据,否则今天就不是询问,而是将他抓走了。”

烟圈缓缓吐出,四散开来。

那一刻,老队长的眼神忽然锋利起来:“我今天过来想要告诉谷新龙的就是警方已经在调查袁雪妹的失踪案件了,对于他来说,这是唯一不确定的因素了。他也知道,只要警方还在寻找,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都有可能找到,如果找到了,就可能让他置于险境。另外,时间越久,他就会对当时的事情越恍惚,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和证据,可能让警方追查到他,只要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生根了,他就会变得多疑和后怕,人心的不确定性会促使他做出验证,以求心安。”

我凝视着老队长的眼眸:“他会去当年掩埋袁雪妹尸体的地方?”

老队长慨叹道:“你们都有这样的经历,小时候一定藏过东西吧,藏在某个地方,你们会害怕藏得不够严,不够深,不够隐蔽,肯定会三不五时地看一看,以求心安。不管谷新龙多么聪明狡猾,他都逃不掉这些东西的困扰,更何况那不是一个普通的东西,而是一具尸体,除非他能克服内心的多疑和后怕,克服人心的不确定性,但是,我赌他无法克服。”

就像隐蔽的对峙,在那个瞬间,老队长放出了筹码。

若干年后,我和我的徒弟们说起这个案子的时候,仍旧会折服于老队长对于人性的窥探,对于人心暗面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