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摊开了自闫晓娴失踪后,我们走访排查的包括刘益民、江万胜等人在内的村民以及包括于英梅母女在内的李千娜的亲戚同事,闫志斌的朋友等熟人群体,还有包括赵媞娜等人在内的同村同学、同班同学等的询问笔录。
密密匝匝,层层叠叠。
笔录旁边还有当时我画下来的李千娜家的地形图以及邱楚义拍下的闫晓娴屋内的照片。
翻看了三五份笔录,我不经意地拿起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审阅,直到看到了最后一张,那是一张闫晓娴写字台上的照片。
我若有所思地仔细端详着。
视线从照片中写字台上的物品上一一掠过,然后又反复了一遍。
办公室里很静,这无形中让我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某一个瞬间,有一个信息闯入了我的脑海。
照片从我的手里倏然滑落,邱楚义看到照片掉到了地上,不禁道:“喂,你怎么回事,照片都拿不住了。”
老队长也推了推眼镜,看向了我。
我再次拿过照片,重新确认了一遍,然后追问道:“我们今天去东营小学跟学,当时班主任还给了我们一本语文书,那本书呢?”
邱楚义答道:“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交还给班主任了。”
我有些急躁:“你还记得班主任讲的是哪一篇课文吗?”
邱楚义追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些急躁:“你快说。”
老队长提醒道:“好像是《詹天佑》吧。”
邱楚义也拿出了笔记本翻看了一下:“没错,确实是第二单元的第一篇课文《詹天佑》。”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邱楚义咂嘴道:“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将照片摊到桌上:“当时,拍下的闫晓娴摊开在写字台上的课本和作业,她课本打开的课文是《少年闰土》,而我们今天跟学的时候,闫晓娴的班主任,也就是语文老师讲授的课文却是《詹天佑》。”
老队长也对这个细微发现产生了兴趣:“详细说一说。”
我继续道:“今天跟学的时候,我打开语文课本看了一下,当然了,只是看了目录,我记得《詹天佑》这篇课文是在第二单元,《少年闰土》则非常靠后,不是第五单元,就是第六单元。”
老队长语带惊喜地说:“是啊,如果闫晓娴回家需要做作业,也会打开相应的课文篇目,她失踪的时候,很可能学的是《詹天佑》之前的篇目,绝对不可能是这一篇《少年闰土》!”
我点头道:“没错,问题就出在这个地方,闫晓娴打开的不是所学的课文,练习册也不是相应的页码。”
邱楚义推测道:“你是说,当时在屋里写作业的不是闫晓娴?”
我分析道:“我怀疑,当时打开课本和作业的人并不是闫晓娴,而是另有其人!”
随后,老队长连夜联系了闫晓娴的班主任。
班主任证实,闫晓娴失踪的时候,班里正在学习的课文是《虫草的村落》,那天晚上留的作业也是抄写课文两个自然段,并且做对应的练习册。
闫晓娴没有写老师留的作业,反而将课本和练习册翻到了两个月后才会学到的篇目和页码,这完全不是她放学后写作业的状态。
这个反常行为让我们对之前的推测也产生了怀疑。
老队长意味深长地说:“在此之前,虽然没有人看到闫晓娴回家,但是通过她家没有锁的大门,屋内写字台上写作业的状态以及**铺开的被子推测,在离开郝家村之后,闫晓娴是正常回到家的,我们之后的一切推测也都建立在闫晓娴回家后又离家的基础上,不管是一开始说的晚上九点半,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之前,还是后来通过江万胜所说的,将闫晓娴离家的时间圈定在晚上的七点至八点之间,现在看来,我们很可能被凶手骗了,闫晓娴根本没有回家,这一切都是凶手为了让我们认为闫晓娴回家后伪造的。”
我也表示同意:“其实,在之前的调查中,已经出现了一些线索,并不符合闫晓娴回家的状态,比如她没有吃,也没有收拾的晚饭,比如她回家需要穿过村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等等,当时,我们针对她就是已经回家状态,也解释了这些问题,比如她就是不想吃饭或者忘记吃饭,比如她进村的时候,就是没有被人注意。”
邱楚义感叹道:“凶手真是太聪明了。”
老队长感叹道:“这个凶手确实很聪明,如果不是大通意外发现这个小细节,我们仍旧会认为闫晓娴是在村内失踪的,实际上,在闫晓娴离开郝家村之后,回到自己村子之前就被拐走,甚至被害了。”
我继续道:“今天跟学的时候,我们也走过那条村路,虽然那条路比较便捷,但是相对偏僻,来往的村民不多。于英梅说,闫晓娴离开郝家村的时候是六点半左右,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另外,旁边有一片树林子,也容易藏身,时间和地形都给凶手提供了便利,他可以轻松地将闫晓娴拐进林子,然后实施犯罪。”
邱楚义反问道:“如果凶手作案成功,他有必要来到闫晓娴的家,打开家门,再将书包放进屋里,将一切伪造成闫晓娴回家后的假象吗?毕竟,这么做的风险非常大。”
老队长分析道:“当然有,如果他没有伪造闫晓娴回家的假象,我们在介入调查后,直接就会将调查重点放到闫晓娴离开郝家村至回家之前的行程上,那条村路以及在村路上经过的人必然就是调查重点,在走访调查中很可能会有村民提及谁走过那条村路,这样顺藤摸瓜,我们就找到他了。如果他伪造了闫晓娴回家后的假象,我们的调查重点就是闫晓娴一家的熟人群体,那个人可能也在其中,但会很轻易地就被排除嫌疑。我们没有发现这个细节最好,即便有一天发现了,谁还会记得那一天晚上六七点钟,谁有走过那条村路呢!”
结合凶手知道闫晓娴家的具体位置,又做出了诸如将收音机放在床头等只有熟人才可能知道的行为,老队长推测凶手的范围仍旧是熟人群体,尤其是本村村民。
考虑到杀人后藏尸抛尸的人力和时间成本,如果闫晓娴被害,她的尸体很可能就被藏在或者掩埋在那条村路旁边的林子以及两侧的沟渠。
当我们结束分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老队长说即便现在发动人力进行搜找,考虑到各种因素,也不会有太快的进展,不如等到天亮之后再行动。
我有些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找到闫晓娴了。
哪怕,只是她的尸体!
次日的搜找是在早上六点多进行的。
当时,天色微亮,老队长带着全所民警以及村民自行组织的搜找志愿者开始了对于那片树林的搜找以及两边的沟渠和田地的翻找。
李千娜和闫志斌也赶来了。
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在林子里寻找,一边找,一边呼喊闫晓娴的名字。
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李千娜和闫志斌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尤其是李千娜,面容枯槁,神情黯淡。
本来以为会有重大进展的我们,在经过了一整天的搜找之后,却没有任何进展。
站在那里,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又看着被翻遍的林子和沟渠,我们的信心也逐渐消失殆尽。
这时候,李千娜突然抓住了老队长的手臂,嘶喊道:“你们不是说晓娴在这里吗,为什么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为什么……”
很快,李千娜就被我和邱楚义拉开了。
李千娜仍旧不依不饶:“你们把晓娴还给我,还给我吧……”
老队长看了看被抓破的手腕,又看了看坐在地上撒泼的李千娜,没有说话。
他好像有很多话,解释的,安慰的,反驳的,却在那个瞬间,统统化作乌有。
夕阳从老队长的身后打了过来,湮没了他失落的眼眸。
那是第一次,我感觉夕阳竟然如此的冷峻,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如同一座永远无法融化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