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觉得图勒村的案子并没什么,那案子除了怪,无外乎也就是案子而已,但上头对我和逗哥的表现很重视,甚至还发了调令,让我俩去省里工作。当然了,我俩资历尚浅,还不能去省厅,最后调令上提到的工作地点,是区分局。
这是好事,我因此还高兴了小半天,但逗哥苦着脸,说他怎么这么倒霉,眼瞅着结婚了,这么一走,岂不跟对象两地分居了?我安慰他,大老爷们嘛,要以事业为重。
等我俩去了哈市的分局报道后,警局还给我俩提供了住宿的地方,这是一个两室一厅,我和逗哥不仅是同事,还成了舍友。
我发现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别看哈市跟我们的乌州市仅隔二百多公里,但城市规模和气氛完全不一样。哈市里有高楼、地铁,走在路上总会见到衣着得体的白领,还有穿着西服的年轻人。我总觉得穿西服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呢,但逗哥对此意见相左,说现在这社会变了,穷人吃荤,富人吃素,而像这些穿衣服的,肯定不是卖保险的就是跑业务的。
我后来这么一品,逗哥说的还真挺在理。另外我发现,哈市除了上班时间晚,还有夜生活,到了晚上一两点钟,街头还挺热闹呢。逗哥刚来那几天,还总跟我说想女友呢,但自打认识这边的朋友后,他又完全乐不思蜀了。
记得某个相声演员的爱好是抽烟、喝酒、烫头,而逗哥呢,从此也有了三个爱好,喝酒、洗澡和打麻将。
我原本也跟他们这群人聚过几次,但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些。最后我跟逗哥分道扬镳,每到晚上下班后,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我也总不能一直在家宅着,这时候上网已经非常流行了,尤其是qq这种聊天工具,打败了其他竞争对手,成为主流,甚至有人开始在名片上都印着qq号码了。
我就上网搜了搜qq群,找到了当地一个夜跑群。我冷不丁对夜跑这个词很陌生,后来一查百度才知道,夜跑跟晨练差不多,区别是一个在早晨跑,一个在晚上。我跟其他群友一起结伴跑过几次,我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处得挺好,问题是,我不喜欢大夜里跑步,觉得黑咕隆咚的,没啥意思。
那些群友也跟我说过夜跑的优点,一来白天工作压力太大,借着夜跑,在健身的同时,连解压都有了,另外夜跑后,睡眠质量很好。我一合计,这俩优点对我来说都没啥用,尤其我这人的睡眠质量相当高,几乎沾枕头就睡,哪还需要什么夜跑来调节呢?我就果断的改成晨练了。这么一来,我没伴儿了,那帮懒虫全起不了那么早。
这一天,早晨五点整,闹铃又把我叫醒。我穿好运动服,出门前也去隔壁看了看。逗哥和衣而卧,横着躺在**,满屋子还飘着很浓的酒气。另外我发现,这小子脖颈上有一小片红,像是红红的嘴唇印,我不知道说他啥好了,心说警察也是人,在私生活的问题上也没法深说啥,他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又悄悄下楼,奔向郊区。我这人习惯中速跑,而且还是甩开大步那种,这样就当我奔驰在几乎无人的大路上时,身后一个路口突然出现一辆警车。
这警车速度很快,奔着我追了过来。离近后,还有人用对车载扩音器喊道:“前面那位,靠路边停下来!”
我挺纳闷,心说咋了?自己跑个步也违反交通法了?还是说自己跑超速了?我改跑为走,又止住脚步,大喘着气扭头看。
这警车我认识,甚至看着车内坐在正副驾驶位的两个警察时,我差点气笑了。他俩也是我们分局刑警队的,我一算,昨晚正好是他俩值班。我猜他俩这么大早出警,一定又有命案了。
他俩还把警车停在我旁边,刚才喊话的是副驾驶的小伟,他下车后嘿嘿笑了,跟我说:“华子,郊区水坝旁有命案,一起过去看看呗。”
我现在除了跑步也没啥事,就点头同意了。我坐上车后,小伟还递过来毛巾,我擦着汗,跟他俩问了下情况,但他俩知道的不多。
警车最后停在一片小树林前,这树林挨着水坝,有一处被拉上警戒线了,有个民警和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一起坐在路边。我们先跟民警会合。按民警交待,这是个拾荒的老大爷,大早晨经过这里时,发现林中女尸,又报了警。
我对尸体性别很敏感,因为一旦是女尸,很有可能还伴随着性侵。我和小伟先起身走进警戒线,我原本没想太多,就想在等法医过来期间,看看现场,找找线索之类的。但当我看着下半身**,一头红发,被人胡乱丢弃在灌木丛里的女尸时,心里“咯噔”一下!
我认识这名死者,我俩都是夜跑群的群友,有一次我俩还一起跑过,而且没记错的话,她叫刘小薇。我看她上半身留下的衣服,还是那件稍有熟悉的夜跑服时,我心下一下子明白了。
我一边压着很不舒服的心情,一边跟小伟说:“死者是夜里跑步时遇害的。”
小伟不认识死者,听完我的话,一脸诧异的看看我,又四下瞧了瞧,念叨说:
“同样是刑警,差距咋这么大?我咋啥都没看出来呢?”
我没跟他解释太多,另外看着女尸身边的灌木丛,这里一片狼藉,有的灌木被压趴下了,有的更是折断了,我断定这里也是第一案发现场。我跟小伟没乱走,怕破坏证据,我俩又回车里,找来勘察踏板,挑着地方,一路扑过去,还带了手套。
我俩蹲在女尸旁边,一起观察着她。
她应该没死多久,至少尸僵还很明显。她表情也很痛苦,甚至有些狰狞。另外脖颈上有一个针眼。我猜她是被人先奸后杀的,不然不会有如此死状。
我又把她双手抬起来,她十个指甲全被拔了。光凭这个,我断定凶手很聪明,怕死者指甲里留有他的皮屑或DNA。
这期间小伟的注意力跟我完全不一样,他比较奇葩,盯着死者下体看着,还从其双腿之间捡起了一个卷卷的黄毛。他捏着黄毛,让其转了一圈,随后又诧异的问我:“貌似不是**,可能是头发,尤其还这种黄颜色,难不成是一个外国卷发老爷们犯的案?”
我偏向于支持他的观点。我又观察女尸周边,发现附近灌木丛里遗落着一个空的白色塑料瓶子。我猜这瓶子很可能跟案子有关,就凑过去拿起它。
这上面的标签被撕了个七七八八,但拧开瓶子闻了闻,我断定是酒精。我打心里琢磨,凶手用酒精干什么?我又联想到,这个凶手非常狡猾,突然间,我想到一个可能。
我让小伟挪一下身子,给我腾地方,我又跪着身子,向女尸下体凑去。小伟被我这举动弄愣了,他咳嗽一声,问我,“华子,华哥!你这是干啥?”
我承认自己查案太认真了,被他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妥当。我心里不得不叹口气,说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会,我还没这么没节操呢,可自打接触案子多了,尤其还认识了小青,被她影响后,我的一切都变了。
我又换了个姿势,改成蹲着,这样虽然不能近距离观察,但我把食指伸进去,抠了点粘液出来。
我放在鼻前闻一闻,有很浓的酒精味。我没多说,只是指了指那空瓶子,又指了指女尸下体。
小伟原本纳闷,但他也学着我,闻了闻我的食指后,全明白了,他还忍不住骂了句:“他娘的,这么狠!”
我并没在现场待太久,等把我自认该观察的都观察完了,就先行离去了。我打心里想跟这个案子,但去警局前,我得换上警服。
回到家后,逗哥还睡呢,我把他叫醒了。逗哥睁着挂着眼屎的眼睛,看了看时间后嘟囔:“现在才七点多,我再睡会。”随后又补充的嘀咕一句,“正梦着大美妞呢。”
我没让他继续睡,硬是把他拉起来了,告诉他,别光梦大美妞,我带他去看大美妞。
上班后,我俩先忙了忙手头的其他案子,等十点钟整,针对刘小薇的案子,我们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参会人员除了我和逗哥,还有刑侦队长和包括小伟在内的另外两个同事。
就说我的这个新上司,长得很有特色,光说他的脸,乍一看有点像猫头鹰,尤其那眼睛,对他对视几秒钟,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警局还有个外号,叫“罪眼”,那意思就他这双招子,能看出一切罪恶。他先跟我们介绍了刘小薇的基本情况:死者女,今年三十岁,未婚,在当地一所中学当老师,昨夜跑步时遇害……
随后他又放了一组片子,都是法医那边传来的资料。
我一边看一边拿笔记着。其中有一个让我注意的地方,死者血液内有大量的镇定剂,应该是被凶手注射的,这跟我猜的一样,先奸后杀。逗哥挨着我坐着,他看这片子时,悄悄念叨一句:“怎么有种感觉,这片子的风格跟小青的很像呢。”
我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但打心里想,小青在乌州呢,离这儿二百多公里。他是不是好久不见小青,想她了?
等这组片子播完后,罪眼沉默了一会儿,又强调说:“接下来这一组片子,你们要做好准备,很容易接受不了。”
逗哥原本都哈欠连连呢,被这句话一弄,立刻精神了不少。其实我也差不多,第一反应没考虑接受不接受的,反倒很好奇。
我们全看着罪眼,他用投影仪放了一个很模糊的照片。这照片被打上马赛克了,我辨认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逗哥倒是这方面的精英,他突然喊了句,“我去,这不是女人底下么?”
他这声音略大,大家都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屏幕看着。罪眼还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瞥了逗哥一下,那意思,就算认出是啥了,也别这么大声喊出来。
罪眼又给我们一些观察的时间,之后爆了一个猛料:“法医对刘小薇下体检查后,发现了狗的精液成分。”
我此时正喝水呢,有种想喷的冲动,但关键时刻,我对准水杯,将这口水原封不动的吐了回去。其他人表情都很诧异,逗哥永远爱当急先锋,先问罪眼:“咋?这次凶手是只狗?”
我突然想到了在女尸下体发现的那个黄色卷毛。当时我和小伟还猜是外国人呢,但应该是狗毛。我彻底犯蒙了,难以想象这是只什么狗,难道跟电视里演的一样,是个异形?
罪眼不给我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了,他继续放了另外几个片子,这次没有马赛克,都是血淋淋的画面。
罪眼说:“法医对死者下体进行解剖探查,根据其下体的充血肿胀程度和其他方面的判断,断定死者死前被性侵两次,第一次是人,带着套子,因为在死者下体内也发现了套子上特有的润滑液,第二次才是狗。这人很可能就是狗主人。”
我们都沉默了,连逗哥也不再说啥。我想的是,这次遇到的凶手绝对是个极度变态。另外从现场带回来的检材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鞋印和狗爪印。有痕迹专家通过鞋印的码数和深浅等方面判断,凶手是个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重超过一百八十斤的胖子。至于狗爪印,应该是哈士奇的。
不得不说,这是我们抓凶手的一个重要依据,但对查案来说,帮助也不是那么大。因为整个哈市人口这么多,养哈士奇的也不少,我们不可能一一排查到位。罪眼不管那么多,给我们下了一个命令,七十二小时内,一定要有重大进展,甚至让凶手落网。
说实话,这任务非常艰巨,但我也明白,不是罪眼不通融我们,而是今年政策调整,上头给我们的硬指标就是这样,命案侦破率达到百分之百不说,还要务必在72小时的黄金侦破期内搞定。
我们会后立刻行动,我们四个专案组成员全都出去走访调查。我负责调查案发现场附近情况,但这里太荒凉,周围没住户,都是路过的。我调查得挺卖力,却没啥进展。
一晃过了两天,这天晚上六点,我们四个聚在小会议室碰面。罪眼没参会,听说正在法医解剖室,跟着另一个案子呢。他还给我们带话,那意思抓紧破案。
我们四个都略有郁闷地说了各自手头的资料,要我说,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都没用。小伟他们两个有些犟,拿出不放弃的样子,等开完会又继续去调查了。
我和逗哥坐在会议室,一起抽着闷烟。我回想着案情,试图找到一些我们忽略的蛛丝马迹。逗哥突然坐直了身子,这把我吓了一跳。
我问他咋了?逗哥又颓废的蜷到椅子里,说没事了。我心说你逗我玩呢是不?但我也感觉到了,他刚刚明显想到啥了。我让他说一说。
逗哥犹豫一会儿,提到麻三了,说这次要是有线人参与行动,把调查网拉大,或许能行。但他也强调,麻三的线人组织,在乌州吃的开。在哈市,他们也不是地头蛇,同样俩眼一抹黑,没大用。
我被他这思路一带,有了另一个想法。我问他:“难道哈市就没有线人了么?”
逗哥无奈地一耸肩,说有是有,但跟咱们不熟,咱哥俩想请人家,人家也不会给面子。
我说你真笨。逗哥眨巴眨巴眼,很快拿出一副顿悟的样子说:“对啊,小伟他们在这里待得年头久,找他们问问不就得了?”
我特想弹逗哥一个脑瓜崩,心说他真是没救了。我又拿出电话,拨了罪眼的号码。等电话期间,我跟逗哥念叨:“要找也得找厉害角儿吧?咱们是他手下,也是兄弟,这次遇到坎了,他于公于私也不能藏着掖着,该出手帮一把了吧?”
等罪眼接了电话,我也跟他说一下我的意思。没想到他不仅支持,还支持的这么彻底、这么痛快!他听完就连连表示同意,说他刚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跟我真是英雄所在略同。他还约我立刻到一号解剖室见面。
我原本心里美滋滋的,听到最后一句,我整个心咯噔一下。撂电话时,逗哥看我表情不对,问我:“头儿怎么说的?是不是不同意?”
我转述了罪眼的话,逗哥跟我表情差不多。他还犯嘀咕:“解剖室里有啥?全是女尸,难不成罪眼想找个女尸给我们当线人?但我俩也不是赶尸匠,又上哪能使唤尸体?”
我知道既然罪眼下了命令,我哥俩不去的话,那就是没组织性纪律性了,甚至会给罪眼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就压着自己心里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反倒鼓舞逗哥,说:“都是老爷们,还结伴去,怕个什么?”
分局的解剖室比乌州的规模大多了,位于整个警局的一个角落中,别看这里灯光很足,看似很敞亮,但进门一刹那,我还是有些不得劲。这里房间很多,我俩专奔向第一个,也就是一号解剖室。
等推开它的门,我看到解剖台上放着一个鼓囊囊的尸袋,整个屋里飘着一股怪味,稍微有点臭,估计是刚解剖完。
罪眼和一名法医坐在解剖台前,原本正聊着天,现在他俩一起扭头看着我。
我和逗哥来到分局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俩跟法医中心的人接触很少,认不全,我看着眼前这个女法医,一头披肩发,带着红框还很潮的眼镜,画着淡妆,整个人很美。
我对她很陌生,也没细看,就先点个头,客气地说声“你好!”没想到,女法医抿嘴笑了,大有深意的看着我俩。而逗哥呢,眯着眼睛打量女法医,还念叨:“咦?这位姐们,你看着很像我乌州的一个同事,她也是做法医的,不过你比她有气质多了!”
我被逗哥这么一提醒,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而且没等我俩再说啥,女法医开口了,对着逗哥喊:“谁比谁有气质,你眼瞎啊?我就是小青!”
我和逗哥都愣在当场。我记起一句话,女人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小青就是典型的例子,原本她不化妆,穿着朴素简单,没想到这么倒腾倒腾,还真跟变了个人一样。
罪眼也哈哈笑了,说既然都认识,也省着我介绍了。他又招呼我们坐在旁边,一起谈谈正事。
罪眼的意思,警方会派线人协助调查刘小薇的这个命案,但有一个最关键的地方,线人可能做不好,需要我们出个内部人员才行。
我看他说这话时,瞅了瞅小青。小青也立刻接过话,说她想当个夜跑者,这几天晚上出去试着“钓鱼”。
我打心里不太赞同。光说这法子,确是挺好,但小青一个法医,又不是女刑警,这么冲到一线,一旦出事了,很危险!我含蓄地说了几句,劝小青别参合这事了。
小青不听,而且她一定跟罪眼事先商量好了,罪眼支持他。我又想让逗哥帮着我说几句,但自打知道眼前这女法医是小青后,逗哥就拿出一副分神的样子,总盯着小青看。
我一对二,尤其头儿还跟我意见相左,最后我不得不妥协。罪眼安排我俩跟踪并保护小青。
小青说今晚就开始吧,还约好了十点整在警局小门碰头。她先一步离开,说要准备准备。罪眼看了看表,说有事,也先走了。
这么一来,就剩我和逗哥了,我俩没必要守在解剖室,也结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