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刑侦笔记

03 被碾碎的人肉块

字体:16+-

小楠看着已经站不起来的我,这一刻还来了更浓的兴致,蹲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遭遇。她二十岁那边,喜欢上一个小伙,甚至爱心塌地爱着对方,为对方怀过孩子。但这小伙很色,她虽然漂亮,却无法留住对方的心。

有一天小伙跟新女友走了,把她无情地抛弃了。她当时心里跟滴血似的,等用了一年多时间让伤口慢慢愈合后,她选择跟一个她不爱但爱着她的憨汉子结婚了。原本婚后生活很幸福,这憨汉子一家对她也不错,但她迟迟怀不上孩子,去医院一检查,医生告诉她,因为做过人流,可能以后永远都要不上孩子了。

这对她是个沉痛的打击,甚至已经过去的伤疤又再次裂开了,她回忆起以前种种不开心的事儿,而那个憨汉子,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最后跟她办了离婚,来个鸳鸯东南飞。

她知道爱情跟她这辈子彻底告别了,她不服气,也对没有爱情滋润的生活失去了兴趣,这也是她选择自杀的最根本原因。她诉说时,尤其提到她前男友和前老公时,都会像泄愤一样狠狠掐我。

我没法反抗,原本还能难受地哼一声,但渐渐舌头发木,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瘪茄子。而且我打心里忍不住直骂,心说她的前男友确实做的过分,是个渣男!但她有这精力,怎么不去找前男友发泄,到头来反倒折磨我呢?

很快的,又有一辆火车出现了,并飞速的经过我们。小楠凝视着火车,我则暗暗发愁,别看从各方面看,自己中毒还不深,但久而久之下去,这条命也得交代到这。我想快点去医院,或许还能把自己从鬼门关捞回来。没想到小楠有另一个计划。

等火车远去后,小楠指着铁轨说:“华警官,知道么?我在这里蹲过点,平均二十分钟就有一辆火车经过。我原本想用自杀群提供方法了结自己,但那些不靠谱的法子,让人死前的痛苦还是太长。我研究一番后,能肯定卧轨自杀是最好的,虽说尸体会被火车碾的四分五裂,但被碾的瞬间,人就断气了,不会痛苦太久。”

我听得几乎瞳孔都缩了一下,我见过卧轨后的现场,就连我这个心理素质过关的老条子,一想到那画面都恶心。我心说如果有一百种自杀的法子,小楠选择的不仅不是最好的,反倒是最差那种。

小楠不给我太多考虑时间,别看她是个女人,还长得娇气,其实有一把子力气。她使劲拖着我,一来二去的,把我慢慢挪到铁轨上了。我发现这娘们心真毒着呢,还特意把我脑袋枕在铁轨上,那意思必须让火车轱辘碾碎我的大脑。

我盯着小楠,直喘粗气,甚至眼神中都多少有种恳求她的意思。她不理我,拍了拍我脸颊说她会陪我的。随后她找到背包,从里面再翻出来一罐啤酒。我猜她带的这些啤酒里,并不是所有的都有毒,至少刚刚她喝的那两罐就没事。而这次她喝的,却是带氰化物的。

她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光,又整理下衣服,慢步走到我头上方,挨着我躺了下来。

小楠跟我的姿势差不多,也头枕着铁轨,一双眼睛直视着夜空。我一直没放弃挣扎,但过了十多分钟,我只是冒了一些汗出来,微微动了两下而已。

远处又出现了两束光,这是火车头的灯。我和小楠都注意到这个了。小楠喃喃念叨:“勾魂车出现了,华警官,你准备好了么?”我暗骂她一句,心说准备好你个爷爷了!

火车的速度很快,两束光也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我都能感觉的到,铁轨微微晃动着。小楠笑着,但眼角挂着泪,还低声唱起了歌,这都是我在童年听过的曲子。我不理她,也知道自己再不想办法,这辈子就要进入用秒来倒计时的阶段了。

我大脑飞转,也真不知道是咋想到的,我灵光一闪的有了个笨招。

我试着咬舌头,刚开始很努力,但咬的很轻微。不过等这种痛苦刺激着我,尤其像电流一样刺激到我大脑时,我整个身子抖了一下。这一刻火车也就在离我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我又毫不留情的狠狠咬了几下。

我能感觉到舌头上嗤嗤冒着血,口腔里也腥乎乎一片,但被这种剧痛一刺激,我上来一股劲,让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滚。

我先摔在铁轨外的枕木上,又借着坡度往外滚了小一米。而且还没等我滚动停止时,火车就呼啸着跟我擦肩而过。我只听到咣当咣当的声音,这声音也足够大,把碾碎小楠的声音完全掩盖住了。

小楠的身子变成了两截,原本这两截身子还被一些破碎的血肉粘连着,但被火车又碾了一会儿,外面那一截身子掉了下来,落在枕木上。一大滩血顺着枕木往下流。我离小楠尸体如此的近,有几个沾着血的碎肉沫子还都飞溅到我脸上。

我愣了好久,脑袋里嗡嗡直响。我这辈子确实接触过不少尸体,但这都是已经死了的尸体,这一次,也是我人生头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怎么变成一摊烂肉的。等火车远去好一会儿了,我才回过神。

我现在身子还是不行,想站起来都难,甚至一定是毒性入侵的更多了,我浑身有抽搐的迹象了。

这里是荒郊野外,除了我以外,四下再无一个活人。我知道就算等一晚上也很可能等不到啥希望。我费劲巴力老半天,把电话摸出来了。我一边难受的咳嗽着,一边打开手机,拨了逗哥的电话。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说他一定要接我电话,尤其看电量,这手机也扛不住多久了。我短期内再次备受煎熬了一把,从希望慢慢变到失望,但最后电话终于通了,听筒里传来让我熟悉的那个声音。

他还上来就问:“华子,怎么样了?把那娘们劝住没?”我长大嘴巴,试着跟逗哥说话,但勉强呃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逗哥挺纳闷,他又追问:“你呃啥呢?难道吃馒头噎到了?”

我没时间跟他开玩笑,正琢磨怎么办的好呢,逗哥竟念叨:“他娘的,华子一定把手机揣兜里,是误拨出来的电话。”

我听那意思,他这就要把电话挂了。我急了,用手指对着话筒砰砰的敲了敲。逗哥又咦了一声。这时候又有火车出现了,两束光从远处照了过来。我突然觉得,这火车或许能帮我一把。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话筒,甚至再呃了一声。逗哥有点明白过劲了,没撂电话,默默听着。

我头一直很晕,现在有加重的趋势,但强撑着一口气,等看到火车经过我,那咣当咣当声都传到手机里后。我一叹气,俩眼一翻。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白窗帘、白床单,在床旁边还有长得白白的小青。她正观察我呢,跟我对视后,她笑了笑。

我意识到,这是医院,而且我终于熬了过来。我示意自己要起来,小青急忙扶了我一把。也因为这么一动,我觉得自己浑身都疼,尤其是肚子。我问小青,自己现在啥情况了?小青说:“洗了胃,又抢救一次,没大问题,但需要长时间静养。”

我心说得了,自己这次休假还休不完了。说不好为啥,我觉得特别累特别空虚,一下子往小青怀里靠了过去。小青被我冷不丁的举动弄得一愣,不过缓了几秒钟后,她伸手搂住我的脑袋。

我这么靠了一会儿,当然了,这一刻没啥歪歪肠子,心里一片空白。之后,小青跟我说了几件事。针对小楠的死,警方需要我配合去做一份口供。另外对自杀群的调查也有了重大进展,技术组那边做了一系列的调查,确定自杀群的三个群主是同一个人,也通过登陆地点把他抓到了,今天上午刚被带到咱们警局来,目前正被审讯着。

我知道自己身子的状况,原本真就打算长期养病来了,但听完小青说的,我从她怀里挣脱开,还坐直了这就要下床。小青问我干嘛去?我说话还有些乱乱的,估计跟舌头受伤有关。我告诉她,想去警局看看这群主,另外有话想问他。

小青不同意,说我很可能吃不消,尤其再累到肠胃的话,很可能会呕吐和抽搐。我听不进去,只撂下一句话,问小青:“你带我去还是我自己一瘸一瘸走过去?”小青咬着嘴唇,明显纠结着,但最后妥协了,走过来一把挽住我手臂。我在她的搀扶下,就这样离开了医院。

回到警局后,很多同事对我突然到来表示诧异,这其中包括罪眼。他遇到我时,特意点了一句,说自杀群群主正被审问呢,我接话跟他说,我也正是为这事才离开医院的。

罪眼明显有心事,琢磨一番后说:“那个群主的家里有点底子,还请了一个好律师,现在律师也在审讯室。”

我明白言外之意,这次审问被这么一弄,已经有难度了,罪眼希望我不要去参与,别弄出更多麻烦来。我跟他表态,让他放心。之后我在小青陪同下,来到审讯室外面。这外边有摄像机,能实时看到里面的场景,甚至也能听到里面人说话,我没进去,就默默观看。

逗哥和一名同事正在审讯,坐在他俩对面的是两名男子,其中坐在正座上的,就该是“群主”。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长得憨憨厚厚的,但我想这人的内心跟外表是完全不相符的,或许他所有善良都长在外面了,没给内心留下丁点吧。另外坐在群主旁边的中年男子,穿的职业装,应该是律师。

我不认识这名律师,但小青对这人有印象,还跟我念叨一句,说这律师在哈市还挺有名,擅长打这类刑事纠纷的案件。随后不等我说啥,小青忍不住呸了一口,说这律师也是个畜生,竟然帮这种坏人,挣钱不要德行了!我赞同地笑了笑。

我俩旁听了有小半个钟头。但我发现,逗哥俩人有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那律师不止一次强调,他的当事人来到警局不是受审,而是配合警方查一个案子,至于当事人到底有没有罪?警方也做不了主,要法院来决定,所以现在不能对他当事人有任何逼问的行为,他当事人也有权保持沉默。

群主也是个狡猾的主儿,很配合律师,这期间内,他说了不少东西,不过都没啥用,甚至有点扯闲的嫌疑。我本来不想介入审问,但看着群主迟迟不交代,我冒出个想法来。

我敲了敲审讯室的门,逗哥他们从审讯室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他转身出来了,当看到我时,他愣了一下,很明显我的到来也出乎他意料。我不跟他扯用不着的,直奔主题让他把律师带出来,整个审讯室就留下我和那个群主。我想跟那小子单独聊聊。

逗哥和小青听完都不赞同,尤其小青还担忧的打量我全身,那意思你扛得住么?我上来倔劲儿,再次强调自己没事。

逗哥说那成吧,就又转身回去了。他跟律师沟通,原本律师不同意。但看到我进去后,尤其我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乍一看病怏怏的,他又妥协了。或许他觉得,我这种人也做不了啥吧。

就这样,整个审讯室只剩下我和那个群主。我先翻看笔录,知道这个群主叫安承欣。安承欣这期间一直盯着我看,甚至念叨一句,说:“现在的警察是不是有毛病?从哪找个残疾人问我话呢?”

我觉得这小子素质真低,而且用词不准,我又不缺胳膊断腿的,哪里像残疾人了?当然了,我在这事上也没太较真。我大体看了一遍笔录后,就又起身把审讯室内的摄像头和监听器都关了,还把窗帘拉了下来。这么一弄,外面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景。

安承欣对我这举动很不理解,他很拽地问:“喂,你要干嘛?”我没理会他,继续把手机拿出来,把电池卸下来,又掏出衣兜,示意是空的后,说:“我就想跟你聊聊,不做任何记录和备份,怎么样?”

安承欣稍微想了想,嘿嘿笑了,连说“有趣”。我特意坐在他旁边,先介绍自己:“我就是郁小闷。”

安承欣拿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继续说:“你做那点事,其实你我心里都门清,你能告诉我,为何这么对待那些悲观厌世的人?为何要教唆他们自杀?”

安承欣很敏感,立刻反驳我说:“别诬陷,我可没教唆哦!”但他又反应过来,现在他跟我之间的谈话,只能传到互相的耳朵里,抓不住啥把柄。他又变个态度,甚至毫不夸大的说,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大摇特摇着脑袋,说社会主义国家太好了,不管一个人有没有能力,是不是好吃懒做,它都会赏这人一碗饭吃,另外中国的父母跟国外也不一样,不管孩子多么没出息,甚至是多么废物,他们都会养这种人一辈子,无怨无悔。

说到这他还动怒了,把椅子往我这边搬了搬,更贴近我的脸,继续说道:“咱们现在提倡反封建,学习科学知识,所以大家尊重爱因斯坦那些人的理论,这是对的,无可厚非,而且你看看,咱们现在生活水平也确实提高了不少,但生活不该仅仅如此,我相信在考虑爱因斯坦的同时,我们也要想一想达尔文,他告诉我们的是造物主的意思,是包括人类在内一切生物的一个进化理论。那些废物,既然无法跟上生活节奏还各种挑理、各种悲观的话,就该早点死掉,别浪费粮食,浪费其他人的劳动成果,对不对?”

我很仔细地听着,也很仔细地想着,冷不丁没急着回答。安承欣狞笑起来,甚至拿出一副骄傲的样子咆哮:“我做错什么了?之所以开设那个群,我就是想为大家做做好事,做一个清道夫,把那些不着调的废物全清理了,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警方竟然还要抓我,而不是感谢我?”

他这次改口很大声地笑出来,似乎遇到了多荒唐的事一样。

我心里想到些事,其实不该说,但看他这德行,实在忍不住开口。我告诉他,人是有感情的,而且每个人生下来时是一样的,都是一张白纸,就因为各自的家庭和成长经历等方面的不一样,让各自长大后有了不同的态度和性格,或许有人做错事了,或许有过别人没有的痛苦遭遇,但我们不能因此就给他判了“死刑”,要给他改正或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才是正道。

安承欣根本听不下去我的话,最后摆摆手,又几乎跟我鼻子贴着鼻子的说:“我发现你他妈的就是贱,是个贱人!不然你为啥偏袒那些废物,替他们说好话?”

看我有了怒意,他还用手拍打自己脑袋说:“你想打我是不是?来,往这打,有种你他妈就打我,我也会让你知道警察打人的下场!”

我能闻到,安承欣身上还有一股子香水味。我对这东西没啥研究,也不知道是啥牌子的,但他这香水刺激到我了,原本我身子就不太好,这一路折腾到警局,更是让肠胃有些不适。这下可好,我突然来了吐意,忍不住对着安承欣的脑袋哇了来了一大口。

我胃里很空,吐出来的全是胃液,这可比呸他一口唾沫的威力还要大上很多。安承欣眯着眼睛,甚至脸上不少地方都挂糊了,他气的扯嗓子大吼,还使劲砸桌子砸墙的。这也引起审讯室外其他人注意了。

逗哥和小青最先冲了进来,那一刻,他们看到的是安承欣的怒气,甚至这小子还正举手想跟我撕扯呢。逗哥先吼了一嗓子:“干什么?”他又一个箭步窜到我身旁,把安承欣推开了。

那名律师进来后看着这场景愣住了,我不知道接下来都发生啥了,因为我被小青带着,迅速离开了审讯室。但事后小青很佩服跟我说,安承欣实打实吃了个瘪亏,那律师对我这种病号的行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个月后,安承欣这个案子开庭审理了,他律师确实准备了不少材料,但警方准备材料的同时,也找了不少自杀群群友当庭作证,甚至这些群友也提供很多安承欣教唆的证据。

安承欣最后并没逃出法律的制裁,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记得有一次清明节的前一天,我还跟逗哥一起给刘丹上坟了。我看着墓碑上刘丹的照片,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反正就是随便瞎念叨念叨。

逗哥这人不在乎规矩,比如这次,别看他站在刘丹坟前,却也不避讳的跟我聊起自杀的话题。

他的观点跟我很像,却也有不同的地方,他结合另一件事跟我举例,说:

“华子你留意到没?现在很多人都爱养狗,尤其有些老头老太太,养狗养的都魔怔了,对狗一口一个儿子的叫着,但也不想想,他们认狗做子,岂不承认自己也是畜生?再者说,他们还自辩的说这叫‘有爱心’,要我说,狗屁爱心,有那时间有那精力多帮助一些弱势群体,甚至开导一下那些想不开的人好不好?让这世界少一具冰冷的尸体,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生!”

我回答逗哥,说他还是老样子,想的太多太复杂了。赶巧的是,在我俩上完坟,正要离开时,又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她径直走到刘丹的坟前。我跟她互相都不认识,她诧异看着我和逗哥的同时,我对她笑了笑,问她:“你也是刘丹的朋友?”

她点点头。我和逗哥不想打扰她,跟她意思一下的告别了,但没走出去多远呢,我听这女孩说了这么一句:“丹丹,我昨天给你烧纸了,你收到没?另外听说小宝也给你烧纸了,你们的事都过去了,人家一片好心,你也收了吧。”

我和逗哥互相看了看,我挺纳闷,心说我也没给刘丹烧纸啊?逗哥因此还转身问了句:“妹子,你说的小宝是谁啊?”

那女孩没多想,回了我们一句:“是刘丹的前男友。”我品着这话,突然反应过来,小宝这个称呼,或许不仅仅只是我的专属,更可能是刘丹对她男友的统一称呼。我一下子又回想起发现刘丹尸体的那一幕了,她写的遗言中有这么一句:“小宝我恨你,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看我发愣,甚至都不走路了,逗哥拽我一下:“华二愣子,你想啥呢?”随后他看了看表,说:“赶紧的,现在回去,还能抢上中午饭,听说今天中午有硬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