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逗哥坐在烧烤店里,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环境。细算算,这个烧烤店确实陪伴我们好多年了,而且自打我们哥俩一起来到哈市分局后,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唯一不同的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和逗哥都一条腿迈进中年了,烧烤店老板也从一头黑发变为了银发。我哥俩这次不是简单的喝酒聚会,逗哥又跟他媳妇吵架了,非找我吐吐槽,解解闷。我打心里算计过,这半年之内,我都数不过来逗哥两口子到底吵了多少次了。
逗哥喝得比我快,也比我多,此刻他红着脸,醉醺醺的笑着,跟我念叨说:“华子,老哥我就不明白了,那臭娘们嫁我的时候,一切都好好地,咋现在就这么挑理呢?尤其隔三差五的,那张破嘴就乱念叨,说你看看隔壁老王,提副科了吧?你再看楼下的小李子,听说被单位列为干部储备了,要重点培养,而你呢,当了十多年的警察,咋还是个科员呢?”
我听到这,忍不住笑了。倒不是这话本身有多好笑,而是嫂子每次都因为这问题跟逗哥打。逗哥没理会我,又继续往下说:“咱哥俩没啥避讳的,我说心里话,我父母都是工人,我家境就很一般,现在提干啥的,哪个没门路,哪个没关系?我这能混到现在这样就不错了,而且华子你说,我的工资在咱分局也算高的了吧?”
我认可的点点头,逗哥警龄比我们都长,每个月确实比其他人高出三五百来。其实我打心里是不赞同嫂子的想法的,尤其她这做法,更让我想起滕老二的媳妇了,滕老二最后也不被逼的犯了罪么?但现在这场合,我得和稀泥,不能跟逗哥一样说啥怨言,不然我是把他俩往离婚上逼呢。
我就拼命想嫂子的好,一件件跟逗哥说,也把滕老二的事搬出来了,让逗哥想开点,千万别学滕老二那样。
我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刚开始他还继续骂咧着,但渐渐地,他火气又消了不少。我现在跟小青刚订婚,我俩也住在一起了,我看看时间,这都快十一点了,我怕回家晚了,小青别怪我啥的,毕竟有家的男人不一样了。
我又跟逗哥胡扯两句就散了,打个车送他离去。随后我也顾不上肚子胀不胀的,一转身,嗖嗖往家里跑。小青这人除了爱干净以外,人特别好,也很通情达理。她这时候没睡,正穿着睡衣在客厅看电视呢,我进门后,她只是问了几句,就让我洗个澡快点睡。
我一想到晚上能搂着小青,心情突然一片大好。但这种心情只是持续了一个晚上而已,因为第二天上班后,我们分局来了个很让人头疼的紧急任务。
当时我们大部分警员就都聚在一起,要开一个大会。局长先发表讲话,反正我也早品透了,他翻来覆去就那么个逻辑,先说说现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又指出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随后让大家多改进等等。不仅是我,其他警员听着都有些打蔫,我们特意低下头,这样偶尔能闭会眼睛。
等局长说完,主抓刑侦的副局长又上来了,他跟局长完全相反,上来就说正事。他先用投影仪播出两个照片,照片里是两个人的大头照。我观察着,其中一人是个大长脸,挺瘦的,另一个是圆圆脸,微微有些胖。他们五官长得还行,不是歪瓜裂枣那种,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眼神很凶,甚至冷不丁的让我想起了狼。
副局长介绍,说这俩人一个叫刘旭东,一个叫张子高,是辽省南山监狱的重刑犯,一周前越狱了,现在有准确的线报指出,他们即将逃窜到哈市来。
我知道南山监狱,是辽省最大的监狱,专门关押特大要犯的地方,让我意料不到的是,这俩人挺能耐,竟能从防范森严的南山监狱逃出来,另外我也有个疑问,心说一般逃犯获得自由后,不都应该南下么?从广东、深圳这类地方想法子偷渡,要么去香港要么去泰国啥的。这俩玩意儿咋想的?还来个北上!难不成要雄纠纠气昂昂的跨过鸭绿江,溜到朝鲜去?
我只是想想,这场合下也不适合提问。副局长继续放了几个片子,这都是各个凶案现场,死者有警察,也有老百姓,要么脖颈上被戳出一个三角型的洞,要么脖子上有环形索沟。
副局长接着说:“这俩逃犯手段残忍,善用一把军刺和一根橡皮绳行凶,自打越狱开始,前前后后杀了六个人了。现在公安部下发文件,把他俩列为特大通缉犯,咱们哈市也收到命令了,这几天严密巡逻和排查,如果发现通缉犯的踪迹,务必全力将其拿下,甚至当场击毙。”
随后副局长说了具体计划,一方面把通缉犯的照片都下发到各个派出所,让民警配合着调查,另一方面,把我们这些参会警员两两一组的分了小组,让我们天黑后都开着车,去各自负责的片区巡逻,而且全部配枪。我非常赞同副局长这个决定,问题是,这么一来,我们这些下属会很熬心。
接下来这一天很快过去了,下班后,有一部分警员回家了,等在家待到晚上十点再回来的,还有一部分警员就直接选择在警局里等了,其中也包括我和逗哥。
分局领导都知道我俩是最佳搭档,这次也特意把我俩分成一个小组。我和逗哥为了打发时间,跟其他几个同事一起打了几把牌,这期间也提到通缉犯了,我们态度一致,这俩逃犯就算真到哈市来了,估计也是过路,毕竟这是省会,他们想要安全,肯定会往偏僻地点躲,我们这几天的巡逻,很可能一无所获。
一晃到了晚上十点,大家结伴一起往车场走,这一刻,看着这么多人去做任务,让我恍惚觉得自己回到警校时代了,就好像我们一帮学生一起出勤训练一样。
我和逗哥开着一辆私家面包车,去了指定给我俩的片区——德民里和德亲里小区。
我哥俩一直开车溜达了两个钟头,估摸少说围着这俩小区转悠了三遍。不得不说,这俩小区住的都是老人,都没啥夜生活,现在小区内外黑咕隆咚一片死寂。逗哥还打了哈欠,跟我说饿了。
我心说他是猪吗?晚上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足足要了八两饭呢!但我也别这么说他了,因为很快,我也被他念叨饿了。
我们哥俩一商量,上头下了命令,让我们夜里别玩忽职守,我哥俩也就别偷偷跑到哪个饭店吃去了。正巧我们又开了一会车,经过一个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我让逗哥等着,我下车去了超市。
我买了两个大碗面,还有两根烤肠。我问这超市有没有热水,我想把大碗面泡上后再端出去。其实我买面之前就看到了,店主身后有一个大暖壶,他肯定有热水,但这店主非拿饮水机里的热水给我泡面,还说这是矿泉水泡的,多收我两块钱的工本费。
这把我气的,心说有这哥们这么做买卖的么?但大半夜的,我也不想跟他吵,尤其我又一想,他开个小超市,也不容易。我压着性子,给他丢了两个钢镚。没一会儿,又端着面出来了。
此刻逗哥把面包车停在一个角落里,还熄了火。按他话说,车打着火了,总有点抖,吃不好。
上车后我跟他一边吃面,一边念叨刚才超市店主收两块钱的事。逗哥也跟我一样,觉得没必要较真,但这店主成为我俩吃面时吐槽对象了。
这样等快吃碗面时,打远处出现两个人,他们穿着风衣,把帽子都扣在脑袋上,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另外看走路姿势,我能认出来,是两名男子。
他俩都低头走着,也不说话,最后一闪身,先后进了小超市。我和逗哥冷不丁都没觉得有啥,甚至我俩还一起吸了跟烟,想消化消化食后,再开车工作,逗哥趁空还跟念叨,说等后半夜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咱们就把车找个角落一停,睡上一会儿。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然明天没精神上班了。但没等烟吸完呢,那小超市的灯灭了。
我和逗哥都第一时间看到了,逗哥还咦了一声,跟我说:“兄弟,这店主咋回事?那俩客人还没走呢,他关灯干什么?”我察觉到不对劲,甚至还突然有了一个联系。我跟逗哥强调:“两个穿风衣的男子,大半夜的出现,咱哥俩不会中招了吧?”
逗哥脸一下绷紧了,这一刻他很严肃,但随后又嘿嘿笑了。他摸向腰间,一把将手枪掏了出来,一边摆弄着,一边跟我说:“真要被你猜中了,咱哥俩这次岂不要中头奖了?”
没等我再回答啥呢,小超市门口有动静了,那两名男子拎着两大包吃的,一起出来了。就凭小超市的灯还没亮,他俩还走的这么从容,我觉得,逗哥说的或许是对的,天上砸下一个大奖。与此同时,我也隐隐有个不好的感觉,或许这不是大奖,反倒是个炸弹呢?
我学着逗哥,把枪迅速掏出来。我哥俩又同时下车。那俩男子很机灵,在我们车门刚开的一瞬间,他俩同时回头。我和逗哥都穿着警服呢,这在黑夜里也同样很显眼。他俩又很短暂的互相看看,一起扭头,快速的往前走。我和逗哥不可能让他俩这么溜之大吉。
逗哥还扯嗓子吼了句:“前面那俩,站住!”
我和逗哥还一路小跑上了,甚至我都做了时刻加速的准备。按我掌握到的资料,这俩匪徒善于用军刺和绳子,我也打定主意,一会不跟他俩离太近。但有时候资料害死人。有个匪徒被逗哥这么一喝,猛地站定身子,随后他一转身,竟举起手来。
我隔远看不太清他手里拿着啥,笨寻思,肯定是把枪。我心惊之余,立刻想到的是躲避。逗哥没这觉悟。我不能眼瞅着他成为靶子,情急之下,我一边扑到,一边猛地拽了他一把。
逗哥一个踉跄,这救了他一命。我听到嗤嗤声,我们周围地面上冒出两股烟来。我是真没想到,他俩不仅有枪,上面还都装了消声器。
我心跳的厉害,脑子里想的全是危险两个字。我又提醒逗哥:“滚!”
我俩也不嫌脏了,往旁边滚了几圈。枪手又嗤嗤射了两枪,如此黑夜也不利于匪徒的发挥,这两枪都打偏了,有一枪还打在我刚刚滚过的地方。
我俩也不想一直那么,逗哥趁空举枪还击,只是他这枪关键时刻掉链子,竟然卡弹了。逗哥急着直骂娘,要我说,此刻也就是他手里没个锤子,不然保准要把这手枪砸碎了。我没闲着,而且我的枪没出岔子。
我对准那俩人,砰砰来了两枪。我承认自己枪法一般,这俩通缉犯没受伤,却被吓住了,拿出兔子一样的速度,就近“嗖嗖”逃到一个胡同里。逗哥摆弄几下,把卡弹退了出来。他也真彪,立马起身,举着枪对着胡同冲过去。
说实话,这是我参加工作后,头次遇到这么样的悍匪。我耳朵还在嗡嗡响,估计是被刚才的枪声刺激到了。我有种逃跑的冲动,这应该是人的一种本能,另外我手心也冒汗了。但我明白,于公于私都不能逃,尤其少了我,逗哥以一对二,绝对落在下风。我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掏出手机,迅速拨打110,一边往胡同那边奔过去。
这时逗哥一转弯,跑进去了。我落后半拍,等电话接通后,我告诉接线人具体地点,让她迅速召集警力过来。我不知道这接线员是新来的还是咋的,在这种时刻,竟然问我:“确定是通缉犯么?”
我没来得及回答呢,巷子里传来枪声。逗哥一定跟通缉犯交火了。这枪声很响,也让接线员听到了。她意识到严重,嘱咐我一句小心,就把电话挂了。
我把手机随意揣到兜里,又举着枪,深呼吸一口气后,一转弯,站在胡同前。这里黑黢黢的,我稍微适应了一下,这得有几秒钟的时间,这时枪声也没了。我不敢细想逗哥啥情况了。我回忆刚才枪声传来的方向,又试图往那里奔。
这巷子很乱,各个胡同穿插纵横着,我绕了两个胡同后,经过一个垃圾桶。这垃圾桶有近一人那么高,盖子关着。原本我打算走过去,但不经意地一看,发现这垃圾桶旁边落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散落出各种食品。
我突然有个猜测,刚才只有一个通缉犯开枪,如果这俩人都有枪,早就一起开火了。我怀疑那个没枪的通缉犯就躲在垃圾桶里。我举枪往垃圾桶前面一步步凑过去,还喝了句:“出来。”
垃圾桶里没动静。我又压着性子等了几秒钟。我想的是,这里面真没人,我就这么僵持下去?那我以后岂不成为全警局的笑话了?说我半夜拿枪指着一个垃圾桶。
我一手举枪,一手伸过去,猛地把垃圾桶盖子挪开。那一瞬间,挨着垃圾桶的墙面上却有动静了,有个黑影“嗖”地一下蹲在上面,他一定是从墙里翻上来的。他还举着什么东西,对我狠狠戳了过来。
我反应很快,这一刻也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我一边退后,一边试图举枪反击。但枪刚举起来,这东西就戳到了。我相信没看错,这东西碰到枪身时,还戳出一个火花来。
我手背也受了伤,一股血“噗”地冒了出来。这人使了个巧劲,又猛地把这武器往上一挑。我受伤之下,使不上力,一下子枪脱手了。
我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也猜到了,对方手里拿的是军刺。那黑影哼笑一声,跳下来,跟我面对面的站立着。我认出他了,是通缉犯中的那个大长脸。
他不多说啥,稍微扭了扭身子,活动下身手后,又举着军刺戳了过来。我忌讳这玩意儿,尤其我手无寸铁,没法跟他死磕。
我本着打不过就退的主意,一路连退了好几米,但我大意了,忽略脚下了。这巷子原本就挺脏的,垃圾桶附近地上,也有不少被丢弃的垃圾,其中包括半颗烂白菜。
我踩在烂白菜上,脚一滑,来了个大屁蹲。我就觉得屁股上传来的那股疼劲,让我有流泪的冲动。大长脸干笑一声,骂了句,“就这?样,还警察呢?”
我一下来了脾气,尤其他骂我的同时,竟然连我的职业都没放过。看他这就要凑过来收拾我。
我急中生智,正好也摸到那颗被踩得更烂的白菜了。我抓起它,一瞬间手里湿乎乎的。
我顾不上恶心不恶心的,对着大长脸的脸,把白菜扔过去。我听到“吧唧”一声响,这颗白菜完完全全糊了上去。一时间大长脸啥也看不到了不说,甚至被熏得咳嗽一声。
他急忙挥舞着军刺,这表明他慌了,不然军刺都是戳的,哪有砍的说法?我趁空爬起来,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豹子一样。没等太久,我就觉得机会来了。
我默默扑了出去,对准通缉犯的下半身。
我想用肩膀撞在他膝盖上,这么一弄,他保准下半身“临时瘫痪”,我再伺机把枪捡起来,擒贼的工作就接近尾声了。但这大长脸就跟有第三只眼一样,先一步感觉到我的偷袭了,在我即将撞到他时,他猛地往旁边一避让。
我原本心里冷笑,心说中!但一下子,我前面没有人了。我实打实的摔了个前趴子,双眼还直冒金星。
我以为自己这下完了呢,大长脸很快会一军刺戳穿我的后心窝。但有警笛声从胡同外响起,支援到了。
我心里一喜,大长脸被警笛一刺激,也彻底慌了。他没时间跟我纠缠,撇下我,迅速往胡同里面跑,他还吹了声很响的哨,估计是给同伴提醒的。
我想紧紧追着他,无奈身体不允许。我试着往上爬,刚起来一半,我身子一软,又重重摔了回去。大约过了半分钟,有脚步声传来,还有电筒光照向这里。
我喊了一声,有两个同事跟我会合,他俩就势要把我拽起来,我放心不下逗哥,让他俩赶紧找逗哥去。
这俩兔崽子也真不地道,听到这,原本一起拽着我的手,竟同时选择撒开。我又再次摔了一下。
我拿着刚捡起来的枪,踉跄地往胡同外面走。很快又有其他警车出现了。这一个个警车上闪烁的警灯,把这里弄得跟亮。赶来的同事全参加到抓捕任务中,而我坐在一辆警车上,也没把车门关上,这样又缓了五分钟。
我整个心往下沉,因为拖得时间越久,逗哥越不出来的话,这代表结果很悲观。我甚至都焦急上了,但逗哥这小子,命真大!很快一个让我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胡同口,他还看到我了,一边往我这边走,一边对我费力地摆摆手。
我留意到,他有条胳膊没法动弹了,一直夹着。我主动迎了过去,还往他这条胳膊上看。这胳膊外面包着一大截布,看似还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这时这布也被血沁得通红。我伸手摸了下,立刻手掌上也全是血。
我知道,这是不能耽误的,不然逗哥就失血过多了。我没在这里多待,带着逗哥先去医院了,路上我问了他刚刚的经过。
他告诉我,他追进去后,只遇到一个通缉犯,就是那个胖匪,他俩还很巧的在一个胡同拐弯撞面了。他俩随后进行了殊死搏斗,而且身手上半斤八两。他把胖匪的枪打掉了,胖匪也一脚把他枪弄飞了。他俩随后都拼命了,厮打在一起。等听到啸声后,胖匪发狠一通,勉强摆脱逗哥,先一步逃走了。
我听完心跳加速了,但没多说啥。到了医院后,逗哥被值班医生好一顿包扎,我也处理下我的手背,这上面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被缝了几针。
原本裹着逗哥伤口的那块布,按逗哥说的,是从胖匪衣服上撕下来的。我觉得这块布没啥用了,想把它丢了,但逗哥非要留下它,说这有很好的纪念意义。
我就随他了。之后我哥俩跟难兄难弟的,一起坐在输液室里。我回忆着刚发生的一幕,,依旧有些触目惊心,甚至还叹了口气,说太危险了。
逗哥跟我相反,他还挺乐观,说咱们那么多同事都赶过去了,就算人海战术,也得把那俩兔崽子抓到吧?而且别看我俩没最后参与抓捕任务,但怎么着也是最先发现通缉犯并与其搏斗了,这次我哥俩就瞧等着被记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