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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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滿春獨自去了一趟河西上河口的蘆玉兒家,一幢破落的老宅座落在江邊,周圍是成片的桑田。張滿春打聽到,蘆家原來也是這一方的大戶人家,置的地就有大幾百畝。但自從蘆家大老爺離世後,家境就大不如以前了,更要命的是少當家的日後開始迷上了大煙,偶爾也到三江城裏去逛逛窯子泡賭場。十幾年下來,蘆家就敗得隻剩幾畝口糧田了。

張滿春走進蘆家大院,一個精瘦蓬發的中年男人就迎了過來。他見了張滿春的麵就叫嚷說:你來幹什麽?沒看見我都要吃土圪圪了,哪還有錢還你?張滿春瞧見這個蔫男人鼓著一雙突眼珠子在看著他,就在心裏發笑說,真的是敗得連債主都認不得了。張滿春趕緊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塊銀元遞給他。那男人就對著銀元吹了口氣放在耳邊聽,後說,是真家夥。對,我記起來了。幾年前你在橋河煙館借了我兩個大洋是不是?今天來了還一塊,一塊也行。我收了。張滿春不聲不響地又拿出了一塊銀元給他。那蔫男人笑嗬嗬地說,好哇,兩塊你都還了。這筆賬我也就銷了。再不找你了。說完就要往院門外跑。張滿春一把抓住他。張滿春手勁特大,捏得那個蔫男人直叫“哎喲”。這時一個女人站了出來。她站在天井的一角。張滿春看這女人第一眼就覺得她眼裏有一種深愁大怨。她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木然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在較勁。

張滿春覺得他應該和眼前的這個女人打聲招呼才是。於是他叫了聲嬸子。那女人並沒有接他話。她隻是說,你給什麽也不該給他錢的。張滿春有些自責,他說,嬸子,他不是說我欠他兩塊銀元麽?那女人說,他滿腦子就是別人欠他錢,他又欠別人的錢。你給了他錢他馬上就去城裏了。不用個精光不曉得回來。那男人在張滿春的把控下就跳了起來罵道,你個臭婆娘,你要是弄得來錢我能成這樣子嗎?張滿春搡他一把說,你怎麽說話呐你?你一個大男人不好好養家侍候女人,還算個男人嗎你?那男人掙開張滿春的手,就往自家天井邊廊走去。張滿春見他是向裏屋走就沒去管他了。那女人就說,你還是過來喝杯茶吧。說完就走進了一扇木門。張滿春繞過天井跟著走了進去,進門一看卻讓他眼前一亮。這裏與這個破敗的大院有著完全不同的氣象。天井的四周和上方的瓦楞多有殘缺,飛簷上還長有枯黃的狗尾巴草。而這個房屋裏卻是整潔有序,地上一塵不染。一張楠木小方桌上擺放著一套講究規整的白瓷茶具。張滿春進了這個房間完全沒有了剛進這大院時的輕慢。而是對眼前的這個女人產生了無法言說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