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在环岛没有等到他的儿子。
张大鹏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但那辆大屁桑没挂牌子。
刘东接到的头几个电话都是公共电话,位置遍布好几个区,最终能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绑匪有车”。
张大鹏还记得红色棒球帽的侧脸,后脑勺尖尖的,干巴瘦的胸脯,被口罩带子勒得变形的耳朵。但那有什么用呢?人找不到。
张大鹏想放弃了。
张大鹏还记得他刚来重案队时,带他的老肖。这人职业生涯功德圆满,手里毙了40多个恶棍。唯一遗憾的是一起灭门案,30多岁的女主人王颖被人奸杀。最终嫌疑人范围缩减到7个人以内,可现场物证被年轻的技术保存不善,破坏了。
王颖的照片始终放在老肖的笔筒最下面。老肖查了好几年,一无所获,7个男性嫌疑人的名字写在他每个笔记本的最前面。从此,每个命案现场都成了王颖的命案现场,每个死者都成了王颖。老肖变得疯疯癫癫。
张大鹏不想成为第二个老肖。
刘东那天又来找他,又拿了一沓崭新的一万元。张大鹏淡淡地说,“你留着以后生活吧。”
刘东僵硬地笑着,说这钱不是以后破案的钱,是补偿张队之前受的伤,挨过的揍。
张大鹏让他把现金变成了一张支票,落款印章是刘东他们村的一家服装公司。然后张大鹏堂而皇之地收下那张支票,放在了装案卷的铁皮柜子里,和刘小军失踪案的材料放在了一起。
他没有去兑现,也没有再背书,直到票据承兑期过去。
他说自己只是害怕被人下套,“弄个空头支票,再把我弄进去”。他一直保存着,把这张支票当成了破案报告书,成为了结案凭证,记载着他为案件付出的一切,和无可奈何的放弃。
那个几乎使他丧命的嫌疑人,被他称为“小红帽”。他想抓到小红帽,看着这人为得罪警察后悔。
张大鹏想放掉这个事儿,但两个月过去,线索意外地撞了上来。
区看守所里,有个专门在地下室溜门、偷东西的河北小偷提供线索。在他被关押期间,有个“小东北”,自称在浙江村绑了一个小男孩,卖到了河南省长恒县的某个村里。
小偷告诉张大鹏,小东北不是单独作案的,还有个河南同伙,叫老周。
小偷向看守提供线索只为了少挨两下揍。张大鹏没理由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小偷挤眉弄眼地笑着,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句话,会让眼前的警官内心崩溃——“他们借了一辆红色的小面包,就在那村里,把那孩子弄走了。当时路旁边还有一个理发店的疯老太太看到了,没把他们吓死。”
直到走出看守所,张大鹏的手还一直在抖。
这个小东北进看守所时,用的是样貌相似的假身份证,原籍地址也没有线索。但张大鹏仔细研究了小东北入所拍的照片,正面和侧面。
警校里学过:耳朵是相对变化不大的器官,所以张大鹏很会辨认耳朵。他确认,死命踩油门,差点害死他的“小红帽”就是小东北。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位剪纸的老太太很有可能当场目睹了绑架的行为。他还记得她说过:“找两个农民工,花上50元钱,带上孩子就跑”的说法。当时的目击情况,实实在在地装在她那颗浑浑噩噩的脑袋当中。
这两条线索在脑海里重合在一起,呈现出最重要的一点:刘小军很大概率还活着。
张大鹏在办公室一边抽烟,一边像筛糠一样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新线索浮出水面,还是因为做错判断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