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的张大鹏,在单位非常牛逼。所有的民警,无论年轻的还是老的,提起张大鹏来,都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句“牛逼”。
这群家伙大概是世界上最为通晓人性、尖酸刻薄的人。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他们绝对是真心的。
这是一帮火爆脾气的汉子,互相传染的跟急先锋一样,破命案他们见得多了,但像张大鹏这种案子,他们真心没见过。
他们只知道,张大鹏平时和别人一样接命案,并无异常。唯一不同的是,他就是喜好到河南、福建出个差,心里一直有个叫刘小军的失踪儿童。
如今十几年的努力,将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这种坚守,才是一种奇迹。
在寻找刘小军的最后一站,张大鹏偷懒了。他查到了刘小军养父母以后,没有按照常规动作去“解救儿童”。再说了,刘小军已经不再是个儿童。他的生日被改成了18岁,户口上已经改名叫“陈江俊”。
张大鹏凭着关系,获取了陈江俊的个人信息,并发现了他在网站上发的寻亲帖子,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很欣慰,差一点落泪,因为“那孩子也在找家”。
他的活儿没白干。
前往深圳那一天,张大鹏带着一名侦查员,还有全队的祝福出发了。他就要见到刘小军了。
资料显示,刘小军正在这里一家KTV打工,以前在网吧做网管,并作为特种行业从业人员登记在案。
在深圳火车站下车时,已至深夜,张大鹏双腿又开始发软,他在深刻地自我怀疑,这场所谓的营救之旅,会不会只是中年男人的一厢情愿?也许人家孩子过得好着呢。
他也没有告诉刘小军的爸爸。他不想让那个可怜的男人再次承受“希望”落空的打击。
张大鹏强行打起精神,继续往KTV去。这段路程长的可怕,他眼前晃过市区闪烁的灯光,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地方了”。
凌晨一点,他和侦查员赶到深圳北部的霓虹灯下。那是一家装修豪华的KTV,里面空间大到不可思议。他和侦查员找了一间包间坐着,坚持要找“陈江俊”过来。
服务员耐心赔笑,说现在大家都忙着,可以换个服务生来服务吗?
张大鹏坚持要陈江俊过来。
服务员只好说那可能要多等一会。
张大鹏笑了,像是自言自语:“我他妈找他11年了,这最后一段路,必须他来找我。”
很久很久,过去的刘小军,现在的陈江俊,推门进来了。
当张大鹏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刘小军”时,他觉得自己肯定见过这小子。
可能是在福建的某条乡间小路上,也可能是在某次出差的火车上。反正是肯定在哪里见过,一定是擦肩而过,相见但不相识。
但等到刘小军一张嘴,满嘴的福建味普通话,他又觉得这个男孩他一点也不熟悉。
瘦削的肩膀,满头黄毛,一对笑眼。
张大鹏一度以为找不到刘小军,是因为以前的职业习惯导致的,他总是和被害人在情感上保持距离。所以他日思夜想,让5岁的刘小军在头脑里活起来,慢慢长大,可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他的“刘小军”。
等到他和刘小军说了情况,对方的脸色变得茫然,就像在梦里。
三个人找到一家咖啡馆坐下,周围有几对大学生情侣,刘小军一言不发,摆弄着面前的刀叉。
不一会,他的“姐姐”被叫来了。
刘小军还是傻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全程都是他的姐姐在说话。看得出,刘小军很依赖这个姐姐。
他的姐姐比刘小军大4岁,现在在深圳这里做服务员。竟然也是陈秀福买来的,原本是给刘小军做媳妇的,万幸两人保持着姐弟关系。陈秀福亲生的还有一个更大些的女孩。
这位姐姐说,陈秀福从小就说,刘小军的爸妈不要他了。刘小军渐渐相信了。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经过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地来到这里的。
刘小军在一旁活泛起来,说我不回去。是他们不要我了。
他有一段完整的,但明显是虚构的记忆。他说当时父亲要揍他,自己躲进了灌木丛,一直到天黑,就从家里逃出来了。然后碰上了好心人开车把他送过来的。
张大鹏一遍遍向刘小军讲述案件的经过,也累了。他近乎恳求地说:“孩子,你就见见他就行,不用和他一起生活。”
刘小军还是在骂人,谁劝都不行,不管不顾。
事后,刘小军向张大鹏道过歉,他说当时之所以生气,是没想到自己这么贱,家里一来人,立刻就想回去了。
张大鹏明白,这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在变相撒娇,于是强拉对方去派出所采集血样。刘小军没有抗拒。
那天早上,累了一夜的张大鹏还是没有合眼,他兴高采烈地拉着年轻的侦查员找了一家浴池洗了个澡。
泡在池子里的时候,张大鹏说,我终于干净了。
过了几天,鉴定结论出来了,刘东是陈江俊的父亲的概率大于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