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探赵赶鹅(全3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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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督查岁数不大,统一的寸发。一位坐在床对面,另一位坐在床头,盯着刘连旭因为受伤歪斜的脸。以前,在分局专门给警察看的教育片里,刘连旭常常看到他俩的画面:

这两人坐在凳子上,采访那些犯下罪行的警察。两人还总能把这些昔日的同事教训到痛哭流涕。

刘连旭没指望拿什么功,毕竟犯人没抓到。但怎么也没想到,才过了几天,自己就要被“审问”了。

两名督察先是问候了刘连旭一番伤势的情况,叹息、悲哀、同情的表情到位了,就是少了点人味。

刘连旭揶揄地感叹:“二位真年轻啊。”

他用的是那种惋惜的语气,约等于在嘲讽: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干了督察了?

两位督察一听,不约而同地变了脸。

其中一人说:“今天来这都是一片好意,但也是带着工作,搁谁来都一样,对事不对人。”

随后他打开了挂在胸前的执法记录仪,对准刘连旭,红灯亮了起来,录像开始。

刘连旭明白警察系统里这句话,以及这番举动的意思——可能已经不是在“战场”了?

旁边几个床位的病人偷偷看过来,屋里一片寂静。

刘连旭当了20多年警察,第一次被自己人怀疑。那两个督察事先可能也没猜到,自己要面对分局最难缠的老油条。

其中一位督察先张开了嘴,问出第一个尖锐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挨揍,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抓人?”

这案子最开始就像某种“陷阱”。

今年因为盗抢机动车案件减少,全队“收成”都不好,刑拘数不够。刘连旭正急呢,就接到一个受害者的电话,说找到了自己两个月以前被盗的微型面包车。

他半信半疑地赶过去,对了车架号,发现真是。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刑拘数。

不用查线索,不用调录像,蹲守就行。他蹲了半天,抓到了一个胖子。对方提供了销售赃车的上家电话号。这样一来已经是两天两夜,刘连旭的搭档老田扛不住回家歇着了。等刘连旭也回到单位,看到办公室里只剩着自己的新手徒弟小许。

事后刘连旭觉得太巧了,如果办公室还有别人,警队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可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儿了。

讲到这里,刘连旭忐忑不安地看着两个督查,发现他们心不在焉,显然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去的?”

刘连旭痛苦地回忆,他忍着肋骨的痛坐直了身子。当时,情报中心给了一个村里的门牌号,他和小许赶过去,发现村里到处私搭乱建的门房,门牌号无法准确定位到建筑物。

他们找到后面一个废弃厂房,上了二楼,发现类似办公室的房间有异响。

结果小许突然就来劲了。

这孩子刚当刑警不久,又酷爱抓人,一到这种时候就兴奋,见门就想钻,从伪装成书架的防盗门里直接钻了进去。

他就这样闯了祸。

刘连旭惊恐地看到,房间里有几十个大老爷们在玩百家乐,全部扭过头来盯着他俩。

接下来,两位督察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为接下来要发起的攻击埋下伏笔:“你们当时亮身份了吗?亮明警察身份为什么他们还敢打你们?”

刘连旭回忆着,当时,门开了以后,小许没经验,没有立马就亮明身份,而是呆在了门口,还是刘连旭把他拉跑的。

后来被殴打时,刘连旭原本记得自己是亮过身份的,但现在面对督察,他也不太确定了。

“如果我当时亮警察证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敢打我呢?”

最终,刘连旭卡壳了。

靠近床头那个督察等了一会,然后在笔录纸上写下刘连旭此时的表现:“无语”。

而另一位督察,刻意让沉默停滞了一会,左右看了一眼,好像这不是病房,是审讯室。

很快就要到下班时间了,两位督察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说话也不再客气,明显没把刘连旭当成自己人。他们打算单刀直入:“那(赌场)里面有你认识的人没有?”

这句话一出,刘连旭愣了一会,他盯着两个督察,开始大口喘气。

都说督察看民警的样子,就和民警看嫌疑人一样。但刘连旭也没想到两个家伙会往这个方向想:他们这是要把我从案件主办,变成案件主犯嘛!

警队里每个人都记得5年前有桩大案:有个巡警,利用警察的身份,在赌场里安插线人,最后自己跟过去持枪抢劫。此人被捕时还说纯属误会,自己也是警察。

现在两位督查也在怀疑,刘连旭在策划一场持枪抢劫。否则为什么一起偷车案,他却带着人追到了赌场?而且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亮警官证?还让人打成这样?

果然,督查穷追不舍,又问起了那把六四手枪的事。

“你们可以去找小许,当时拿枪的时候是他填的单子。”刘连旭没过脑子地回答。他气得发抖。

其中一个督察歪着头,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久,隔了一会才说:“你不知道吗?你徒弟许允磐还没醒呢。”

督察告诉刘连旭,这几天,小许一直在被抢救,生死未卜。

刘连旭陷入沉默,他还以为徒弟和自己一样,早已经醒来。他也不明白,一桩被盗车辆的案子,怎么会闹成这样。

两位督察走后,刘连旭逼迫自己,回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越是回想,屈辱感越是涌上心头。他当了20年警察,从没被哪个混蛋欺负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