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段时间,灵泽还是没有回来,但钟景明却要领兵去打仗了。
据钟景明所说,大魏周围一直有许多国家虎视眈眈,倘或大魏想要一直安定下去,那么这场仗必须打,且必须赢。
中原有句描写战争惨象的诗——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这句诗的意思是战场上死尸堆叠,弄得草木中腥气弥漫,鲜血遍流,将平川广野染成一片红色。我莫名回忆起离开饶疆前见到的白骨,忍不住想,中原的战争就是这样吗?
钟景明领兵的消息来得突然,整个宁王府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就好像有什么惨状即将发生。打仗是件很危险的事,会死很多人,虽然我很担心钟景明会出事,但无法阻止他领兵出征。战争是他们中原人的事,我只是一个外人,不宜掺和他们中原人的事,只能略表心意,给他准备了一些治疗伤病的苗药。
钟景明走后,宁王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整个王府都变得静悄悄的,原本热闹欢快的王府,仿佛一夜间失去了生气。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凄哀,空中时刻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氛。
钟景明是我结识的第一个中原朋友,亦是我和中原之间的关联,现在钟景明不在了,灵泽也不知道去哪了。王府里只有我一个外来人,府里的人除了允初,其他都有些怵我,都在刻意跟我保持距离,这种被人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同,尤其格格不入。
我和灵泽来中原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帮钟景明治好他的阿爸,另一个就是把反出饶疆的白芷带回去,现在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但第二件事却还没有进展。钟景明答应过我们会帮忙留意合适的时机,他留意了那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就连灵泽也不知所踪,这让我心中生出无限惶恐,心里空落落的,仿若脚下悬空一样不踏实,没有半分底气,总觉得会有什么我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
不详的预感日益强烈。
这天,皇宫里的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来传老皇帝的旨意。经御医诊断,老皇帝体内的余毒已清,他为了感谢我和灵泽给他治病,召我和灵泽进宫。
李公公传口谕的时候满脸堆笑,脸上的褶子皱得像朵花一样,浸透了喜悦,好像得到老皇帝召见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王府的人跪了一地,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满是欣喜。
我知道皇宫很漂亮,可能对于中原人来说,能进皇宫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我却不喜欢皇宫。那个地方死气沉沉,每个角落都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皇宫里的人大多呆板得像木头一样,鲜活点的人只有李公公和惠妃娘娘,李公公顶和善的,但惠妃娘娘太凶了,如果我要进宫,很可能会碰到惠妃娘娘,我可不想再被她指着鼻子骂。
“李公公,我不想进宫。”我直接拒绝了李公公的邀请。
李公公没料到我会拒绝他,一脸惊愕地问:“天青姑娘为何不想进宫?”
“我不喜欢那里。”
李公公不解:“这倒是稀罕,姑娘可知这皇宫可是天底下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寻常人想都进不了,天青姑娘何故不喜?”
我比他更加不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李公公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老奴明白姑娘的顾虑,上次姑娘入宫时,惠妃娘娘也是忧心陛下的身子,一时心急才误会了您,这次是陛下召见,惠妃娘娘和姑娘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娘娘必不会像上回一样误会姑娘,姑娘只管放心。”
我还什么都没说,李公公居然能猜到我是因为惠妃娘娘才不愿进宫,他果然体察入微,一时间又有些敬佩他。皇宫我是不想去,我更想向李公公讨教一下洞察人心的本事。
“李公公,皇宫我是真的不想去,我想向您……”话说到一半,旁边的允初就拉了下我的袖子。
她眉头紧锁,脸上表情比李公公还要震惊无措,开口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提醒我:“天青姑娘,不要再说了,倘若姑娘回绝了李公公,待李公公回禀陛下,那咱们整个王府都会遭殃。”
我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为什么?”
“皇命不可违。”她给出一个我无法参透的答案。
我忽然想起来,钟景明跟我说过,中原的规矩和我们饶疆的规矩不一样,在中原,皇帝就是天,皇帝说什么,所有人就必须做什么。虽然我不是中原人,但我既然身处中原地界,就要遵守中原的规矩,就像钟景明到饶疆时也遵守我们那里的规矩一样。
我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到底要不要去皇宫,转身看着李公公,决定向他寻求答案:“我是不是一定要去?”
他注视着我,良久,轻轻点头。
“灵泽现在不在宁王府,我可以让允初陪我一块去吗?”
李公公摇了摇头:“陛下只宣召了天青姑娘和灵泽公子,并未召见他人。”言外之意,允初不能去。
“那好吧。”我松了口。
对于进宫这件事,李公公再三保证不会出现上次的事,可我心里依旧忐忑不安。尽管我去过一次皇宫,但那里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充满了未知因素,保险起见,我把红玉和“天青”藏在袖子里,要是皇宫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它们也能暂时应付一下。
出了宁王府,我和李公公共乘一辆马车。我忍不住问李公公,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我是因为惠妃娘娘才不想去进宫的,能不能把这种能看穿人心的本事教给我。他看着我怔愣片刻,笑了笑,而后道:“姑娘是有福之人。”没说教也没说不教。
中原人呐,说话都是模棱两可,我估摸他是不想教,又问了他一些老皇帝的事,他一一作答,还交了我一些入宫面圣的规矩。
譬如见到老皇帝要低着头行礼,我要称他为陛下,自称为草民,我不能对老皇帝出言不逊,不能跟惠妃娘娘顶嘴……
说到惠妃娘娘,我蓦然想起一件事,不禁问道:“李公公,这次惠王也在吗?”
李公公脸上表情很是古怪,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愣了一会儿,缓缓问道:“是谁告诉姑娘大魏有惠王这个皇子的?”
“难道没有吗?”我反问。钟景明和他弟弟誉王要娶的婆娘的称呼里都有一个妃字,那惠妃娘娘理应也是哪个王爷的妃子才对。
“惠妃娘娘是陛下的妃子,咱们大魏没有惠王这个皇子,姑娘待会见了娘娘,可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妃子?我知道中原人能娶很多妻妾,比如誉王就娶了王妃和侧妃,可老皇帝年纪都这么大了,惠妃娘娘看着那么年轻,他们两个应该不可能是一对吧。
我觑着李公公的脸色,试探道:“惠妃娘娘该不会是老皇帝的小媳妇吧?”
李公公表情凝重道:“姑娘慎言!”
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