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青

第四十九章 汴京篇

字体:16+-

老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伸手轻拍惠妃娘娘的后背,宽慰道:“孤没事,不必担心。”

我本来对自己看不住红玉这件事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当我看到老皇帝把惠妃娘娘搂在怀里呵哄,心里却生出惊愕之感。这两个人哪是夫妻,简直就是父女。

我只觉荒谬。

正腹诽,惠妃娘娘轻轻挣脱老皇帝的怀抱,三两步走到我面前,瞪着眼睛,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开骂:“你这个妖女,竟敢把这些妖物带进宫谋害陛下,简直罪不容诛。”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这样指着我,这个惠妃娘娘长得那么好看,说话却那么难听,老是妖女妖女地叫,我没有名字吗?

我强压心里火气,忍住把红玉甩到她脸上的冲动,大声为自己辩驳:“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红玉不会故意咬人的,我没有要害老皇帝。”

惠妃娘娘比我嚷嚷得更加大声:“来人,这个妖女妄图谋害陛下,快把她给本宫押下去杖毙!”

说话间,门口“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从门口灌进来,两排手里拿着长刀的侍卫闯进来。侍卫们团团把我围住,对着我拔出手里的长刀。十几把大刀泛着寒光,刀尖上满是敌意。

我浑身发寒,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坠。我开始默念控蛊的咒术——要是这些人敢冲上来,我一定让他们见识我的厉害!

侍卫围着我,一步步靠近。

这时,一直沉着脸色的老皇帝突然发话了。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很快应声退却,惠妃娘娘却还要纠缠:“陛下,这个妖女把那些妖物带进宫,定是想对陛下不轨,陛下不能放过她。”

“若是她真的想谋害孤,何必等到现在,孤早就听闻饶疆人士擅蛊,这个苗女随身带条蛇也不是什么怪事,你就不要大惊小怪了。”老皇帝虽然在为我说话,但他话里的疏远也很明显,刚才还叫我的名字,这会儿我就成苗女了,他还是在意红玉爬到他身上的事,中原人果然都披着一副伪善的皮囊,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在计较。

有了老皇帝的这句话,惠妃娘娘也没再咄咄逼人,而是狠狠瞪了我一眼,继而搀着老皇帝去休息。

我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往里屋走去,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点什么还是该跟上去。

两人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旁边一直跟在惠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宫女忽然拉住我的手腕,目光如隼地看着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姑娘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赶紧走吧,不要打扰陛下休息。”她在警告我。

她手上的力气那么大,我试着挣了一下,不仅没挣脱,反而被她抓得更紧了,我几乎是被她拖着拽出了门。她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一样,拉着我往门外一甩,充满了厌恶的目光刺得我呼吸一窒,心口发紧。

她嫌弃地看着我,语气冷冷地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道:“陛下要休息了,你们守好门,别让什么猫啊狗啊都往里面蹿。”

说完转身折回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门,独留我在门外。

我就这么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四周刮过来的风呼呼作响,吹得我遍体生寒。我躲到养心殿门口的白色柱子后,缩着脖子狠狠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跟那些像木头一样站在风中的侍卫搭话:“你们不冷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我。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跟他们解释一下:“我没有要害你们的皇帝。”

还是没有人搭理我。

我再接再厉:“你们能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仍旧没有人搭理我。

“你们要是能告诉我,我一定会很感谢你们的。”

他们当我不存在一样,半晌都没有人开口,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宫里的路该怎么走,李公公不在,那些侍卫又不肯告诉我出宫的路,我没办法,只能四处张望,选一条看起来比较眼熟的廊道走去。

渐行渐远,养心殿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皇宫里的房子建得都差不多,廊道也差不多,我走了许久,路上遇到好些人,我跟那些人问路,他们就低着头囫囵给我指了个方位,我照着他们指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原地。

越走心里越烦躁,直到远远瞧见一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不熟。那时候钟景明第一次带我和灵泽出门逛汴京城,我们就是在街上遇到的宋禾凝。虽然我只见过宋禾凝一次,仅是那一次,已经足以让我对她望而生畏。

允初曾提醒我少招惹她,我琢磨自己好像也没招惹过她,现在我是该退避还是该找她带我出宫呢?

正犹豫,眨眼就看到宋禾凝带着好几个人风风火火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她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不过我也不怵她,除了婆婆和大长老之外,我还没怕过谁,宋禾凝就算再不好惹,她能比大长老还凶?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停在我面前。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率先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天青,咱们上次在街上见过一面。”

主动跟宋禾凝打招呼的时候我以为她就算再不待见我,但客气还是要假装一下,毕竟他们中原人都喜欢假客气,但我没想到,她站定在我对面,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而后伸手抬了抬鬓间的粉珍珠簪子,莫名地冷笑一声:“给我抓住这个妖女。”

跟在她后的几个姑娘当即上前,分左右站到我身旁,动作粗暴地抓着我的胳膊往后拉,一下子就把我给按到地上了。

我顿时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我可从来没有招惹她,她想对我干什么?

四个人加在一块的力道抓得我无法动弹分毫,手臂生疼,我的脑袋被她们压着往地上按,我只得伸长脖子仰起头,这种被人钳制的憋屈感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吊起来的鱼。

我天青长那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欺辱过。我感觉自己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烧,这团火苗打从惠妃娘娘阴阳怪气的时候就开始迸出,直到现在,这团火苗越烧越大,越烧越大,无处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