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榭也冲她点了点头,他站在主街上,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梁丘沁,面无表情。
梁丘沁并没有因为顾榭变换容貌感到震惊,毕竟一胆敢戏耍梁丘家大小姐的人,必定有些手段。
耶律齐瞧着面前全然陌生的中年男子,眯了眯眼睛。
若是他不自己走出来,耶律齐突然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这样一个人找出来。
若不是他走出来的时候挺直了腰,耶律齐也觉得面前这人真就是个有些沧桑的中年男子。
顾榭并不在乎梁丘沁的目光,也不想去体会梁丘沁的心情。无论她是伤心还是愤怒都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只是在等人,等一个他两年多都没有见到的人。
或许,快三年了……
梁丘沁瞧出面前这个人面对自己的漫不经心,她突然意识到曾经这个人不经意间展现出的疏离并不是为了引诱她上钩的手段。
她感到一种莫大的愤怒,还有被欺骗的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明明是这兰因城最炙手可热的小姐,连城主都要避让三分。
怎么有人会为了别人甘愿将她利用得这般彻底?
梁丘沁握紧了手里的鞭子,愤怒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只觉得自己可笑,原本以为抱着玩笑之心的人是自己,原来最后连对方真正的样貌都没有见过。
她只感觉自己脸上被杜宁划破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带着些酸楚和恼怒。
她一手攥着鞭子,一手是那支木香簪子。
梁丘沁忽然想,如果自己受伤也在面前这个人的算计之中,那……
耶律齐敏锐地察觉到梁丘沁情绪的变化,忽然觉得若不是时机不对,自己或许还能和面前这个不知年岁不知容貌的人做个朋友,想必也有不少话可以聊。
等了片刻也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顾榭显然有些失望。
只是他本身鲜少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因此只是目光沉了沉,很快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回头冲离他最近的宋清流说:
“走吧。”
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像火星,一下子将处于崩溃边缘的梁丘沁彻底引燃。
她不敢相信自己无论是喜爱还是愤怒,都像是潭边掠过的一根羽毛,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她尖叫一声,彻底将那些高门小姐应有的矜持抛掷脑后。
顾榭只感觉自己背后一阵破空声却来不及回头,一边的苏妙妙和宋清流都惊叫一声就要去拦,就看从斜角窜出一柄紫色长剑,一下**开梁丘沁的长鞭。
感受到身边凭空冒出来的人影,顾榭一向生人勿近的脸上忽然绽开些笑容。
他转身看着刚刚出现挡在自己身后的人,轻轻笑了:
“秣枝。”
秣枝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顾榭的斜侧边,看着梁丘沁。
顾榭愣了一下,忽然察觉到秣枝和之前的不同。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好心情就一扫而空。他察觉到秣枝有些异常的状态,甚至有些危险。
他看见夜晚的微风掀起秣枝黑色披风的尾端,带起一种肃杀的狠厉。
顾榭瞧着秣枝的背影,看见她在漆黑的夜空下将身子站得笔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秣枝就像一个亡命的赌徒,她所有的开心或者轻松,全部不受自己的控制。或者换句话说,她太喜欢将其他人的事情背负在身上,以至于伤痕累累。
顾榭知道秣枝是在害怕,甚至实在愧疚,所以不愿意转头,甚至不愿意应声。
他知道秣枝在害怕,在害怕见到这样的自己。
她在为那日自己的缺席感到深深的懊悔,甚至逐渐难以从那种破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顾榭看着自己身后宽阔的主街一直延申到漆黑的城门,看着静静守在两侧的连画等人,忽然一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或者是秣枝的意思。
上次他狼狈的离城,始终是她心中一根不能拔除的刺,所以这次,她坚持要他沿着主街,堂堂正正地离开兰因城。
他忽然眼睛一酸,对自己的迟钝有些懊悔。
顾榭轻笑一声,忽然松开一直攥在手里的剑,伸手将面前背对着自己的姑娘揽进怀里。
秣枝自然瞧见顾榭,在他走到主街走到梁丘沁面前的一瞬间,她就看见了他。
即使她并没有刻意地去寻找,可她还是看见顾榭,看见一个用双腿行走的顾榭。
长年累月的厮杀没有叫秣枝红眼睛,层层叠加的伤口没有叫秣枝红眼睛……但是在看见顾榭的一瞬间,看着他那样淡然地站在主街的交叉口,秣枝只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朦胧。
她感觉自己悬了三年的心好像一瞬间有了依靠,有些欣喜、又有些庆幸。
幸好没有因为曾经愚蠢的自己,去断送顾榭的希望。
终于,在这一片月光下,她看见挺直腰板站立的少年,看着他腰间配着长剑,站在所有人面前。
梁丘沁的出手对秣枝来说并不算突然,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落下挡在顾榭身前。
从进城看见顾榭的那一瞬间开始,她的注意力就没有从顾榭身上离开过。她不允许三年前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那个看起来很是娇俏漂亮的姑娘究竟和顾榭有什么关系,也不在乎那人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和顾榭有什么联系,更不在乎这些日子顾榭都在兰因城做了什么。
她只知道,从这以后,她都会站在顾榭面前。
但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
兰因城的夜晚实在是太过于安静,导致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身后人的呼吸声,感受到他的气息。
她不敢回头,甚至在拦下梁丘沁的长鞭之后,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她像是被人隔空封穴僵在原地。
秣枝感觉自己两条腿好像都被钉进地下,动弹不得。
那种埋藏了三年的愧疚和自责忽然想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颤抖,忽然一股力拉着她忽然向后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