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仓促的以袖遮脸,晃了晃脑袋,做出防备的姿态。
文征远眼含热泪从后面走上前,拍了拍那人颤抖的肩膀,道:“文成,是我啊!爹啊!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他们说你杀了人?爹不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人避开文征远拍过来的手,垂下脸,肩头颤动不止,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顺着他脸上的面具滚落到地上。
李暧见状,心也软了,跟着落泪问道:“你有苦衷的对不对?是不是有人逼你的?”
那人听了这话,突然爬起来撞开众人,就往葫芦口跑去。文征远猝不及防,竟被他撞了个跟头。好在耶律述已有所准备,手上扣着一枚石子,“嗖”的一声掷过去,正中他的膝盖。那人单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这回他是仰面朝天,忙不迭慌慌张张去遮盖脸上的面具。
崔辞走过去蹲下身子,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跑?你一路跟着我们,不正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么?”
那人突然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闪现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崔辞道:“我们已经交手过很多回,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么?”
崔辞此言一处,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李暧道:“大人,你什么意思?他不正是文成么?”
崔辞道:“他不是文成,而是陈安。”
“陈安?”
李暧连忙奔到那人面前,一把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下的脸白皙清瘦,正是陈安。
李暧指着他,颤抖着问道:“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已经被人杀了?”
陈安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挣扎做起来,他脸上泪迹斑斑,咬牙不吭声。
李暧急了,一脚踢上他的膝盖,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
李暧踢中的正好是陈安刚才被耶律述砸中的地方,疼的他叫了声“啊!”龇牙咧嘴,冷汗直流,却愈发说不出话来。
崔辞道:“我替他说吧,瓦舍铁笼里的尸体其实是文成,不是陈安。对不对?”
李暧一听这话,顿时如五雷轰顶,她冲崔辞吼道:“什么意思?”
文征远也倒退了数步,不安的望着面前的崔辞和地上的陈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我儿已经死了?!”
陈安捂着膝盖,小声道:“崔辞,你都知道了。”
崔辞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因我一直猜不透“陈安”命案现场的几处疑点,譬如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烧焦并放在铁笼中、尸体身下又为什么压着野蚕,来到四川之后,这些疑团被一一解开。唯有那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就是凶手为何要剁去“陈安”的一根小拇指。直到在福禄沟,文征远告诉我,文成其实有六根手指,我才猜出其中的真相。”
“什么真相?”李暧早已泪流满面,她浑身因紧张而颤抖不止。
崔辞避开李暧此刻投过来的刀子一般的目光,道:“我想文成是受了某人的协迫,要他杀了陈安,再嫁祸给我。但是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这么做。可是那人的命令他又无法违抗,在两难之中,他只能选择代替陈安去死。”
两行清泪滑过李暧的面颊,她嗫嚅:“文成,他真的已经死了?”
耶律述柔声安慰道:“若是陈安活着,那么那具尸体只能是文成。”
崔辞继续道:“虽然代替陈安去死,但是他不甘心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于是当夜他将真相告诉陈安,恳求陈安依照他所说的布置自己的凶案现场,向世人昭示陈孤鸿过去在四川所犯下的罪行。这只是我这一路上的猜测,我不能确定,更不敢跟你说,我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李暧内心的悲伤难以抑制,她强压住即将爆发的愤怒,一把抓起陈安的领口,质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是文成?”
陈安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滚落。
李暧面露狰狞,一手掐住陈安的脖子,低吼道:“你说,你给我说明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陈安被李暧掐得窒息,脸色黑紫。眼见陈安就要被李暧掐死,耶律述不得不出手,挡开李暧手上的力道,道:“你若想知道真相,就放开他!”
李暧手上的力气被耶律述卸去了一些。陈安呼吸到大口的新鲜空气,他如溺水的陡然浮上岸一样,两手撑地,疯狂的大口吸气。
“对,对不起,活下来的是我。对不起。如果可以倒回那天晚上,我一定不会让他死。”陈安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嘶嘶”声,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我一定会命他杀了我,他原本就应该杀了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耶律述冷冷的说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安翻转过身子,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天,文成约我深夜午时过去去瓦舍后门见面,说有重要的事要与我商议。你们也许不知道,我跟他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他那么郑重其事的要与我商议,我知道一定不会是小事。于是,当夜我就推掉了教中的事宜,准时去了他说的那个瓦舍。”
李暧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眼中泪光莹莹,紧张的望着陈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陈安继续道:“当夜月色很亮,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我印象很深,月光撒在他的脸上,我瞧他脸色不对,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突然从腰间拔出利剑,让我杀了他。”陈安声音打颤,他回想起当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表情越发痛苦,继续道:“我吓了一跳,我让他别开玩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说,太尉府里有人派他来杀我,只因为我和苦行教已经成了太尉府的祸患,如果我不死,我家迟早被我拖累。派他来杀我的那人还跟他承诺,只要他能杀了我,将来整个太尉府就是他的。”
崔辞轻轻吐出一口气,陈安的话与他心中所料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