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平录

第39章 闺阁谋杀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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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老母眼珠子转了两下,瞅见身侧不吭声的刘重,突然发了疯一样扑向刘重,上去就撕扯哭喊:“都是你!是你杀了我儿,我百里挑一的好儿子!你这腌臜货,死一万次不够赔我儿子!偿命来!”

刘重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陡然间收到惊吓,大喊“不要过来!”接着,他一头撞过去,将许家老母撞翻在地。

许家老母被掀翻在地,叫喊叫声音戛然而止,一动不动。

衙役连忙勒住刘重,另有人去查看许家老母,衙役用手探了探许家老母的鼻息,回道:“大人,她晕过去了。”

崔辞一挥手,道:“抬下去,抬下去!”

衙役道:“是!”又上来三名衙役,一人分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将许家老母麻利的抬下去。

许家老母被抬走,崔辞示意诗诗和许家那个吐蕃仆人也下堂去,堂上就只剩下了张月华一家和刘重。

崔辞问道:“刘重,本官刚才所说,你都听到了。你屡次骚扰张月华遭拒,因嫉妒许天赐而将他杀害,你认不认罪?

只见刘重垂着头,发出一种近乎流口水一样的重重喘息声,含含糊糊道:“我走到他身后,他以为我是姐,故意没有转身。我用竹梆子砸他的脑袋,他就倒下来了,头上开始冒血。我还想多砸几下,可我听见我姐跑过来了。我不敢再砸了,不然她要骂我不理我的。”

门外百姓喧闹起来,不断有菜帮子砸进门。

崔辞示意众人安静,又接着问道:“你既然爱慕张月华,后来发现张月华替你顶了罪,你就没想过要替她喊冤?”

刘重听了这话,抬起头,跟张月华对视了一下,又立即低下头,接着发出那种流口水的说话声,道:“开始我以为他们会查清楚放了她,可是日子久了,大家都说是她干的,她也认了。我就照旧每日打更,我**还有她的贴身衣物,她就在那里,没有走哇。”

张月华听了觉得恶心,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你个下流货,快闭上你那臭嘴!我认罪,是为了保住我的孩子!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贼!忘了我爹怎么把你拉扯大,还给你口饭吃!你杀了许相公,还条命来!”

刘重两眼望天,嘴硬道:“还你就还你,我怕什么?”

崔辞拍下惊堂木,道:“刘重杀害许天赐一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刘重死罪当斩。本官奏明朝廷,择日问斩!”

***

崔辞如今升堂升得很溜,可是监斩还是头一回。

刘重的案子送上去之后,官家念及张月华可怜,特批早日结案,于是刘重七日之后就被送去了菜市口。

崔辞也没想到答复的这么快,导致问斩刘重的当日,他坐在监斩台上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好在王顺德在身侧站着,虽然王大人依旧如往日一般一声不吭,低头出神,也起不上实质的作用,至少是个陪在身边的活人。

囚车还没来,崔辞面色苍白,两只手互相揉捏着,他手指上的骨节被捏的发白。他几次想找王顺德唠唠,但是怕王顺德觉得自己太怂,只好作罢。然后,那要呕吐的感觉又从胃里翻滚上来,他咬住牙关,告诉自己要挺住,刘重这是罪有应得。

不多时,一辆囚车从街角缓缓驶来,刘重被拴在车上,他的大半张脸被盖在油腻乌黑的散发里,头和双手被固定住露在外面,好让他接受来自街上百姓的唾弃和谩骂。

崔辞看见囚车来了,紧张的“突”的一下站起来。他动作来的突然而突兀,终于惊扰了默默神游的王顺德,王顺德转脸诧异的望着他,崔辞又坐了回去,解释道:“我第一次杀人。”

王顺德道:“不用你动手,你只是监斩。”

崔辞喉结动了一下,囚车已经行到面前,行刑官将刘重拖了出来,带到崔辞跟前。

行刑官拱手道:“大人,刘重已经带到,请大人验明正身。”

崔辞硬着头皮,起身下坐,走到刘重跟前,用手拨开他的头发,望见刘重一双眼睛,慌得他连忙放下手,退回位子上,点了点头。

刽子手将刘重压到法场上,等着崔辞下令,菜市口人虽多,此刻却极为安静。

崔辞从签筒里捏起斩首令牌,悬在空中,刘重刚才的眼神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会不会断错了?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所有人都盯着崔辞手上的令牌,却见他迟迟不下,众人都惊诧莫名。

王顺德将脸凑近,耳语道:“大人,无需多虑!此事以后经历多了,便习以为常。”

崔辞终于将手一丢,令牌被扔在地上。

刽子手拔去插在刘重背上的木牌,将他的头按倒在桩子上,挥起了刀。

就在这时,刘重透过油腻的头发,看见张月华正站在人群中冷冷的望着他。刽子手挥刀的刹那,他突然挣扎爬起来,朝张月华大喊:“姐!你不要成亲!”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就在人头落地的刹那,王顺德“嗖”的站起来——

“你不要成亲!”

刘重临死前喊的最后一句话,在王顺德耳边不断回响,他的瞳孔急速放大。

刑台下头,张月华冷冷看着刘重滚落在地上的人头,嘴角翻出一丝诡异微笑,转身离去。

***

监斩完了刘重,崔辞约了十大衙内开庆功宴,目的就是想借他们没心没肺的处世态度冲一冲情绪。可惜,觥筹交错间,崔辞精神恍惚,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愉快的玩耍了——刘重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酒过三巡,张衙内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崔辞正心烦着,正准备怼他。可人家将一摞银票往他面前一推,笑嘻嘻道:“喏,这是你赢的,数数吧!咱们赌你拿不回官印的可输惨了。你说这许家老母也是,早应允了许天赐和张月华的亲事不就得了,闹成这样,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自己个儿得了失心疯,天天在家躺着,何苦来哉!”

崔辞听着无语,收起银票,猛灌了一杯酒。正要再斟满,张衙内的抱怨在他脑子里走了一个来回,捏在半空中的酒杯突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