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重见许天赐走了,便起身过去上马车,“姐,坐稳了!”他掀开车帘,只见张月华的脸上因为憎恨而狰狞无比,道:“原来他和他娘是把我当不要钱的婊子!”
隔日,张老六白天做开锁生意不在家,李至美在赌场输她家的房子。只有李氏与她二人在家,李氏哪里敢惹她,二人相处无言。张月华一天面上都浑浑噩噩,可脑中却在飞速转着,人的杀心一起,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好容易熬到晚上与许天赐相约的时间,张月华对着镜子,她将自己的双唇染的娇艳欲滴,眼中却闪着凶光。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把她从梦呓中拉回现实,刘重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姐!时辰不早了!你该去会许相公了!”
来了!
张月华森然一笑。
她走到门口,神经质般的猛的拉开门,刘重被吓了一跳。
张月华用眼神死死盯着刘重,口气笃定而严厉:“我告诉你!我今天不去会许相公了!以后也再也不会去见他了!”
刘重略愣了两秒,两眼发直,嘴里开始有流口水的呼哧声:“不会见了?为什么?为什么不会见了?为什么?”
张月华嘴角抽搐出一丝笑意,这笑容是她演的最差一次,不过反正对着的是刘重,他是个半傻子,分不出真笑还是假笑。张月华道:“因为我就要跟许相公成亲啦!既然我们都要成亲了,哪里还需要偷偷摸摸夜里私会?我们用不着你了!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我跟许相公在一起了。”
张月华说完,又露出残忍的一笑,这次笑得很真实,然后重重的把门关上。
刘重听明白了,用不到他了,他以后再也没有价值了。他两眼发直,额头冒汗,抱着头跌跌撞撞坐下来。
原来跟张月华在一起的,一直都不是他,而是别的男人!是许天赐!
刘重猛的从地上站起来,杀气腾腾往树下走去。
他走到树下,看见焦急等在那里的许天赐。就是这个贱种,抢了他的女人,刘重举起手里的打更棒子猛抡了下去。许天赐来不及哼一声,倒地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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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张月华终于抑制不住,流下眼泪。
王顺德道:“刘重杀了许天赐,以他的脑子,绝想不到要布置现场。而且他在堂上也证明了这一点,他说他听见你来了,就跑了。所以是你将现场布置成许天赐失足摔死的样子。可惜,你万万没想到,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被许母胡搅蛮缠牵扯到自己身上,也算是报应不爽。”
张月华掏出手绢,将眼泪拭去,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说的都对,是我操控刘重杀了许天赐,我是故意的,我知道我那么说,他一定会杀了许天赐。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嘛?入狱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许相公为了我,推掉了很多桩亲事。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便打定主意生下孩子就随他去了。王大人,你问我要是遇上的不是崔大人,我会怎么办?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原本就不想活了。可是崔大人执意要翻案,我想这一定是许相公在天有灵,他原谅我了,他要我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我干脆将计就计,之前的计划又有了用武之地。”
王顺德道:“张月华,你确实不简单,既聪明又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我要告诉你,崔辞不是傻子,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中了你的计。”
张月华低声道:“崔大人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张月华此言一处,王顺德便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崔辞是个要面子的人,如今既然已经斩了刘重,满城都赞他凭自个儿的本事拿回了官印。所以即便断错了,崔辞也是决计不可能再打自己脸了。王顺德有些恼火,这是一种被眼前这个女人玩弄的懊恼与愤怒,虽然她玩弄的主要是崔辞。
王顺德道:“我劝你别小看了崔大人,他虽然看着玩世不恭,却是极有原则的。”王顺德说完这话,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会这么评价崔辞,也许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所以顺嘴就说了出来。
于是,张月华缓缓站起来,道:“那么王大人,你带我去衙门吧!我自愿服罪。”
王顺德明白她这是以退为进,擅长操控人心是她的伎俩,可王顺德不吃这一套。就在这时候,屋里的宝儿适时啼哭了起来。
听见婴儿哭泣,张月华眼眶一红,说了声“他饿了。”然后也不顾王顺德就站在旁边,边解衣扣边忙不迭往屋里跑。
张月华抱着孩子软糯糯的身体,将奶塞进他嘴里,吮吸到母亲的乳汁,宝儿立即不哭了。张月华将孩子搂紧,闻着它身上的奶香味儿,感到巨大的悲哀和绝望。她走了,宝儿怎么办?李氏是靠不住的,原本可以托付张家,可听说许家老母得了失心疯。难道要送去慈幼局?张月华想到这里,心如撕裂般疼痛。
宝儿喝完了奶,又乖乖睡去了。
张月华擦干了眼泪,推开房门,王顺德却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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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顺德在听见宝儿啼哭的刹那,就决定放张月华一马。反正他本就不打算替大宋破案,此案折腾到此时方才了结,他已经仁至义尽。对他来说,最要紧的事是找到亦思马因和乾坤图缋。
到了尚书台秘书监,王顺德将盖了崔辞通判大印的文书客客气气的交给秘书监文官。
文官接过公文,不一会儿功夫,捧出了关引记录:“王大人,近三个月的关引记录,您拿好了!”
“多谢!”王顺德接了册子,便坐下仔细翻阅。
记录清晰而严谨,三个月之内共有32个从西域来到开封府的人。王顺德提笔誊抄下这32个人的落脚点,亦思马因就在这32个人当中。
誊抄完了,王顺德将关引记录还给秘书监文官,出了秘书监,他要回府衙,再把官印还给崔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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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顺德回到府衙内堂,里头没上灯,黑乎乎一片。他以为房里没人,便直接推门进去,没想到一只脚刚踏入门内,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王顺德要收脚已经来不及。头皮一麻,摔了一个跟头。
地上那软绵绵的东西正是崔辞,他这一栽正好栽倒在崔辞身上,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王顺德故意做出受到惊讶的模样,往后挪了几步,摆脱跟他的尴尬接触,道:“什么人在这里?”
崔辞醉醺醺翻了个身,伸手把酒壶递给他:“是我。”
王顺德不接他的酒壶,自己爬起来,整理一下衣衫:“崔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今儿庆功宴上喝多了?”
崔辞眼眶一红,道:“庆功?”
王顺德蹲下来,把官印递给崔辞,道:“大人,官印拿回来了。”
崔辞接过官印,灌了口酒,随手把印扔了。
王顺德道:“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好容易拿回了官印,你为什么扔了?”他起身准备替崔辞捡回来,却没曾想,崔辞一把拉着他,将头靠进他胸膛,呜呜哭了起来:“王大人,我错了。张月华这个案子我早该听你的。”
屋里寂静了三秒钟。
王顺德轻声道:“张月华今天就会离开开封城,再也不会回来。已经结案了,大人!”
崔辞没有动静,王顺德低头一看,只见他已经睡着了。王顺德只得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内堂的**,又拉开被子替他盖了。
此时夜已经深沉,王顺德做完这一切,默默退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