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老時光

豆秸垛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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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荒,豆秸垛和麥秸垛,是秋天和夏天的兩種意象。不過,我隻留意過豆秸垛,沒有怎麽留意麥秸垛。那時候,我們二隊每家的房前屋後最起碼都要堆上一個豆秸垛,很少見有麥秸垛的。我們知青的食堂前麵,左右要對稱地堆上兩個豆秸垛,高高的,高過房頂,快趕上白楊樹高了。這些豆秸,要用整整一年,燒火做飯、燒炕取暖,都要靠它。麥秸垛,一般都隻是堆在馬號牛號旁,喂牲畜用,不會用它燒火做飯取暖,因為它沒有豆秸經燒,往灶膛裏塞滿麥秸,一陣火苗過後,很快就燒幹淨了,隻剩下一堆灰燼,徒有熱情,沒有耐力。

返城後很多年,看到了凡?高的速寫,和莫奈以及畢沙羅的油畫,很多幅畫的是麥秸垛,一堆堆、圓乎乎、胖墩墩,蹲在收割後的麥田裏,閃爍著金子般的光。才發現麥秸垛挺漂亮的,隻不過當初忽略了它的存在。隻顧著實用主義的燒火做飯燒炕取暖,不懂得它還可以入畫,成為審美的浪漫主義的作品。

後來看到文學作品,大概是鐵凝的小說,她稱麥秸垛是矗立在大地上女人的**。這樣的比喻,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盡管我在北大荒經曆過好幾年麥收。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比喻新鮮,充滿鄉土氣息和人情味,讓我忍不住想起當年在北大荒一望無際的麥田裏,彎腰揮舞著鐮刀也抖動著大**的當地能幹的婦女。

再後來,看到聶紺弩的詩,他寫的是北大荒的麥秸垛:“麥垛千堆又萬堆,長城迤邐複迂回,散兵線上黃金滿,金字塔邊赤日輝。”他寫得要昂揚多了,長城、黃金和金字塔一連串的比喻,總覺得壓在麥秸垛上,會讓麥秸垛力不勝負。不過,也確實讓我慚愧自己當年在北大荒收麥子時缺乏這樣的想象力。

但是,對於豆秸垛,我多少還是有些想象的,那時看它圓圓的頂,結實的底座,陽光照射下,一個高個子胖胖的女人似的,健壯挺拔,**肥臀,那麽給你提氣。當然,比起麥秸垛的金碧輝煌,豆秸垛灰頭灰臉的,像土撥鼠的皮毛。隻有到了大雪覆蓋的時候,我才會為它揚眉吐氣,因為那時候,它像我兒時堆起的雪人,一身潔白,站在各家的門前,像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