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爷看着远去的徐启功冷冷一笑,这才转过身来到李逢春面前。
“恭喜李公子今日成为士子,以李公子的才学,他朝必能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那句“知行合一”,对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冲击力太大了。
吕颂大咧咧地拍了拍李逢春的肩膀。
“兄弟,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你就偷笑吧。”
“现在你跟我一样都是秀才了,放心吧,我会好好带着你的,有啥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一旁的吴师爷听到这话,禁不住翻着白眼抽了抽嘴角。
“好了,事情过去了,赶紧温书吧,恩科就快开始了。”
“有啥书没有的找我,算了,你一个卖布的家里肯定没有书,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一套来。”
说起考试,吕大公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吴师爷,你说如果我们包圆了恩科的状元和榜眼,会不会是我朝仕林的一段佳话呢?”
丝毫没有理会身边众人一副便秘的表情,吕颂抬头望向了临安方向,眼睛里满是幻想的星星。
——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赵府,今天难得的安静。
来往的下人丫鬟们都蹑手蹑脚,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触了家主霉头。
正厅里,家主赵鄂端坐上位,脸上看不出喜怒。
大少爷赵启纲站在大厅中央,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着。
中庭里直挺挺地跪着李甸和李旭两父子。
自从知道大军的衣服已经启运之后,他们两父子就明白这次事情办砸了。
顾不上脸面,连夜来到赵家大门口跪倒谢罪。
好不容易塞了银子给门房,一大清早又来到正厅中庭一跪不起。
这次对付的可是知府,正四品的官员!
要是得不到赵家的原谅,把他们作为弃子交出去,李甸估计也不用在想着在汴城立足了。
徐启功早已来到赵家,刚想开口,赵鄂却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徐大人坐下品茶吧。”
他脸上如同古井一样波澜不惊,徐启功只得悻悻坐下。
赵启纲骂累了,转身喝了一口茶,喘着粗气。
“你们这次确实办事不力,让老夫很不满意。坏了大事!”
赵鄂这才缓缓开声,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三天之内,一万两银子交到天香阁,明年的布行利润抽成一半,这事就算暂时过去了。”
李甸听到赵鄂发话,正想直起身子回话,听到这个条件,吓了一跳,腿一麻,摔倒在地。
“赵老爷,这......是不是再商量一下。”赵鄂沉默不语。
赵启纲却不干了,放下茶杯又喷了起来。
“你们两个废物,要不是赵家罩着你们,现在你们还在瑞福祥扛包!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鼓噪。”
他越说越气,走上前去将李旭踢翻在地。
“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以为有什么本事拿到瑞福祥的生意,要不是上次走船的时候......”
“启纲!”赵鄂及时喝止了口无遮拦的儿子。
赵启刚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返身回到座位上,气鼓鼓地继续喝茶。
“年底的贡布采选,我会跟宫里好好推荐你们。”
赵鄂深知打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现在汴城的布料生意还离不开眼前的李甸父子。
“好,多谢赵老爷大人大量!”
一听到贡布,李甸也来了精神。
他刚才只是下意识肉痛,但合计了一下,一万两银子虽然多,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要拿下贡布的份额,明年的利润何止翻番,就算给赵家一半,自己也比往年赚得多。
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马上回去筹措银子,送到天香阁。
打发走了李甸父子二人,赵鄂目光阴沉地看着一旁枯坐已久的徐启功,叹了口气。
“赵老爷,这次都是我的疏忽,希望你跟尚书大人解释解释,让我家长辈不要过分责怪于我。”
徐启功口中的尚书大人,正是临安赵氏的族长,当今礼部尚书赵怀安。
他们徐家的长辈,也是三省六部的尚书,工部尚书徐渭。
可想而知大周的朝政,被世家把持到了何等程度。
作为徐氏的旁系,徐启功凭借自己的能力好不容易爬到从四品这个位置,再进一步就是封疆大吏,自然患得患失。
这次赵氏和徐氏联合成国公府,设计狙击吕松擎!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最后为他人做嫁衣,反而成了吕松擎的功劳。
“族长那边我自然不会说你徐大人的不是,但是徐尚书对你观感如何,我就无能为力了。”
看着徐启功沮丧的样子,赵鄂又出言宽慰。
“徐大人莫要灰心,只要你在汴城继续有所作为,相信徐尚书那里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沉吟片刻,赵鄂又说道,“过段日子南边的海盐要运过来,徐大人这边......”
徐启功一听,不禁面露苦涩。
以前吕松擎没来的时候,赵家一直用汴城的船只贩运私盐。
徐启功作为同知,自然有权力征集各种商船。
然后发放路引,说是汴城军营物资所需,沿途一概放行。
但吕松擎来了之后,首先收回了指挥府兵的权力。
这是毋庸置疑合情合理的。
开玩笑,堂堂正三品知府,掌握不了军队,身家性命如何保证。
所以徐启功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了!
赵家只能在各种商船里夹带私盐,碰上沿途官兵巡查的话,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赵老爷,这恐怕不好办,”徐启功支支吾吾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也罢,时候不早了,我也要修书一封告诉族长这里的情况,徐大人先请回吧。”
赵鄂脸色一冷,就要送客。
“赵老爷莫急,容我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徐启功哪里还听不出对方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连忙先应承下来。
赵鄂脸色稍缓,点了点头。
想到这次的失手,他还是难以释怀。
说到底也有自己轻敌的因素在里面。
老了啊,一切习惯成自然之后,认为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本来一切都在可控范围里。
他也联系好了御史台的言官,就等时间一到,参他吕松擎一个失期之罪,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是一个叫李逢春年轻人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
李逢春。
赵鄂反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像是要深深把他记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