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一章 不简单的孟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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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虚掩着,似乎主人知道有客要来,故意给留的门;又想是被风吹开的,风很大,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满是落叶的庭院,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雷声来的晚了一点,却恰好掩盖了叫门口声音,屋里的人是睡着了还是在做什么?对着雷声、风声、雨声、沈方鹤的叫门声竟没有一丝反应。l

沈方鹤走过院落,来到正堂的门前,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回应。l

也许是雨声太大了吧!沈方鹤想着推开了木门,一步跨了进去。

天还不算黑,隐约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靠东墙的有张桌子,桌上有块大大的铜镜,铜镜里映出了沈方鹤的身影,也映出了坐在桌前梳妆的女子。

“你来了?”

“来了。”

“为什么这么急的来?衣服都被淋湿了吧?”

“我怕夫人没有玉簪挽不住这头青丝!”

沈方鹤取出玉簪走过去双手递给孟寡妇。

“先生真有心,刚才小女子还在为没有玉簪挽头发而着急呢!没想到先生这就给送来了。”

“夫人既是如此看重这枚簪子为何如此不小心把它给遗落了?”

孟寡妇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怨,在又一次电闪雷鸣的当口,这眼神瞟向了沈方鹤:“先生,假如我不把它遗落到你那里,你会来我这里吗?”

雷声过了,沈方鹤呆住了,不知道是被闪电击中了,还是孟寡妇的的那抹眼睛击中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来是夫人故意引我来的。”

孟寡妇抿着朱唇似笑非笑,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不管是我引你来,还是你自己要来,不是都来了吗!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坐下来?雨夜寂寥,难得能有个人来陪我聊聊!”

孟寡妇的话里带着无尽的孤寂,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沈方鹤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正坐在孟寡妇的对面,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孟寡妇身体散发出来的香味。

桌上有两杯茶,还冒着一点点热气,显然是沈方鹤进门前就倒好的。

“先生请用茶。”

沈方鹤接过来喝了一口,他没疑心茶里有没有毒,此刻对他来说世上最烈性的毒药都远远比不上孟寡妇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到六合镇来?”

孟寡妇已不再尊称他为先生了,称呼直接用了个“你”字。

“像我这等行医之人四海为家,哪里能填饱肚子就到哪里去。”

“你说谎,”孟寡妇扭头看着窗外的雨点,淡淡的道:“你到六合镇来是有其他事,不是单单开医馆那么简单!”

“夫人错了,沈某真的是个郎中!”

沈方鹤这话说得很有学问,既没承认自己到六合镇有没有别的事,又没有说谎,他真真正正的就是个郎中。

孟寡妇点头道:“好,那我问你,今年的正月,你在哪里?”

“在一个小镇上开医馆。”

“南塘对不对?”

沈方鹤闻言一惊,没想到孟寡妇会知道自己在南塘开医馆的事,这事儿是谁跟她说的,老皮?不可能,南塘那件事连李东平都知之甚少,老皮怎么会知道。

莫非是叶青松?可叶青松在六合镇并没有见到过自己呀!再说,他怎么会认识孟寡妇呢?

沈方鹤想不明白,眼望着孟寡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孟寡妇站了起来,抬手撩撩脸颊的长发,倚着窗户眯着眼道:“你一定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去过南塘?”

“不,”沈方鹤道:“你知道我去过南塘因为是黄富跟你说的。”

这次轮到孟寡妇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黄富?”

“因为这枚簪子,”沈方鹤也站了起来,拿起了桌子上的玉簪:“这枚玉簪原来在黄富妻子柳含眉手上,如今却到了夫人你手上。”

“你猜是黄富把这玉簪又送到了我。”

“是的,我还猜到他送你玉簪一定是瞒着柳含眉的,因为柳含眉很喜欢这个簪子,喜欢这簪子的程度更胜喜欢黄富。”

“哈哈哈……”孟寡妇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先生你的意思是说黄富把簪子给了我就是喜欢我了呗!”

“沈某不敢枉言,但是自从上次夫人说起夫人的娘家在青瓦坊时,沈某就隐约觉得夫人知道好多事。”

“先生好聪明!”孟寡妇赞道:“好久没见过像先生这般聪明的男人了。”

“夫人过奖了,听说聪明的男人都短命,沈某有点担心自己会活不长!”

“不。”孟寡妇道:“聪明的男人不会短命,管闲事的男人才会短命!不知先生喜不喜欢管闲事?”

“不喜欢,跟我无关的事我不会管!”沈方鹤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孟寡妇表明了立场,告诉她自己到六合镇来是为了自己的事,不是为了沧州老皮和诸葛老妖。

孟寡妇可能没明白沈方鹤的意思,娇笑道:“奴家也喜欢不管闲事的男人,可惜这世上不管闲事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不知黄富是不是这样的男人?”

孟寡妇娇躯一振,缓缓地扭过了头,面向着窗户,淡淡地道:“他是个什么样男人关我何事,我又不认识他!”

“夫人不认识黄富?”沈方鹤有点吃惊,她不认识黄富?黄富为什么又怎么会把玉簪送给她?

“先生不必奇怪,我是不认识黄富,黄富也不认识我,这枚簪子不是他送给我的,而是他送给我妹子的。”

“哦,夫人的妹妹认识黄富?”

“唉!”孟寡妇叹息道:“我曾跟先生说过,我娘家是青瓦坊人,我娘家如今也没有其他人了,只有这么一个妹子,可就在去年年底,我娘家托人捎来消息让我回娘家一趟,我跟先夫的弟弟我的小叔子商量之后,就坐着他着人赶的马车回了青瓦坊,等到家后我才知道我妹妹死了,死时手中就攥着这枚簪子!”

沈方鹤一惊,没想到黄富认识的不是孟寡妇,而是孟寡妇的妹妹,更为吃惊的是孟寡妇的妹妹也死了,死时手里握着这枚簪子,是告诉别人是黄富杀了她吗?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叫黄富,只知道他姓黄,家是南塘镇的,是个生意人,我妹妹家的邻居都说他跟我那个混账妹夫来往甚密。”

沈方鹤问道:“夫人既然不认识他,怎么知道我去过南塘?”

孟寡妇笑了:“说起来是个巧合,那天我有事去我那小叔子家,无意间听到了管家孟优在跟我那小叔子说你的事,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了你曾在南塘开过医馆。”

“所以你就把玉簪故意丢在我医馆中引我登门?”

“我知道先生一定会来!”孟寡妇说着又把脸扭向了窗外,窗外的雷雨声小了一些,但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假如我不来呢?”

“你一定会来,因为你心里有很多不明白的事,你一定会来问我的。”

沈方鹤心头一紧,到了此时才知道这孟寡妇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看来自己当初对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想到这里,沈方鹤开口道:“看来夫人知道了你的小叔子给你参汤下药的事了?”

孟寡妇道:“开始我并不知道,去了先生的医馆后先生给我开了一服药,我虽是学识不深,但是还认识黄岑、白术,也知道这两种药的用处,当时我还奇怪先生为什么给我开了这种药,到后来我把那日我那弟媳送来的参汤又拿来闻了一闻,才发觉那参汤有着一点点的怪味。”

孟寡妇说着闭起眼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虽然我早就知道孟伏这人阴狠毒辣,没想到会这么快对我下手!”

“夫人,我觉得孟伏只是利用了你,他的用意是想把沈某赶走。”

“唉!”孟寡妇又叹了口气:“先生错了,他哪里是利用我,他是在向我身上泼脏水,想让我身败名裂,把我、把连城哥赶出六合镇。”

孟寡妇推想的很有道理,假如那日坐实了孟寡妇有身孕,沈家医馆首当其冲会被赶出六合镇,孟寡妇有喜的事一定会牵扯着老皮,到时候两人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楚。

“一箭三雕!好计谋!”

“但是他低估了先生,先生略施小计就破了他的计谋,还是先生高!”孟寡妇眼里泛着光,在昏暗的屋子里一闪一闪地看着沈方鹤。

“夫人过奖了,孟二爷可能是故意给我们留条路吧!”

“故意留条路?”孟寡妇笑了,笑得有点惨:“你难道没看到孔大头和那外地人的死?他手下留情了吗?”

沈方鹤心里一凉,叶青松的死果然跟孟伏有关。

“还有那藏在高轩客栈的那个人,一心想把东西卖给孟伏,我看他别想拿走一钱银子。”

孟寡妇喋喋不休地说着,沈方鹤越听越心惊,没想到孟寡妇知道得那么多,看来自己以前太低估了她。

“天晚了,我该走了。”沈方鹤说道。外面也黑了,屋里也没点灯,黑灯瞎火、孤男寡女,万一……

“好吧!谢先生送来玉簪,外面天黑路滑,先生当心!”孟寡妇摸黑走过去拉开了门。

沈方鹤道了声谢,背起药箱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孟寡妇又在身后唤道:“先生,保重自己!”

沈方鹤回过头看了看孟寡妇,没说话,走出大门大踏步向医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