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禄见沈方鹤坐了下来,从药箱中取出笔墨纸砚,研好了墨放在了一边,心里暗道:这沈郎中看病挺奇怪,别人都是先看病再磨墨开药方,他倒好,一进门就先把墨给磨好了,难怪别人说:剃头的拿锥子各师父各传授,这句话还真对。
“先生,你看还需要点什么?”
沈方鹤伸出手搭上了那病人的脉门,回头对孟禄道:“孟掌柜,麻烦你给打一盆热水来。”
孟禄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刚出了门口,只听身后“噗通”一声响,似重物倒地之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像是有人撕打在一起的声音。
孟禄退回两步伸头一看,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先前那躺在**的一动不动的病人,此刻已跳到了床下,披头散发挥拳踢脚的攻击躺在地上的沈方鹤,那沈郎中正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一张脸上涂满了砚台里的墨汁儿,早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孟禄忙回头进屋欲拉住那人,那人猛地回头一脚把孟禄踹倒,沈方鹤却趁机连滚带爬逃出了门外,跑到门口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杀人了!”
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天字号一排房屋距离最近,一间间房间都打开门探出头观望,独独天字九号房门紧闭,连灯都没有亮起。
就在此时,房中那人又追了出来,伸手欲抓沈方鹤,沈方鹤撒腿就跑,跑到天字九号房时脚下一软单膝跪地,那人也刚好赶到,一脚踹向沈方鹤,沈方鹤身体受此大力冲击,猛地扑向了房门,“咔嚓”一声房门碎裂,整个人扑进了屋中。
那人一脚蹬实,腾地拔地而起上了对面屋顶,黑暗中怪叫几声,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沈家医馆。
沈方鹤洗了澡换了衣衫,走到了前屋。
“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李东平见是高轩客栈的人把他抬回来的,心里很是担心。
沈方鹤回头瞄了瞄后院,问道:“怜儿睡了?”
沈兰舟答道:“睡了。”
沈方鹤这才说道:“放心,我没事,只不过作了一场戏而已。”
“作了场戏?”李东平有点糊涂,脸抹成那样,衣衫都撕破了就为了作场戏?
“还记得诸葛老妖说的吗?”
沈兰舟道:“记得,他说今天晚上高轩客栈会有人生……”
沈兰舟说到这里抬手捂住了张大的嘴:“这也太神了,他说有人生病就有人生病了,未卜先知呀!太厉害了!”
“哈哈哈!”沈方鹤笑道:“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呀,这个人就是你诸葛伯伯安排的。”
“噢!”沈兰舟恍然大悟:“他安排一个人住进高轩客栈假装生病?”
“对。”
“然后客栈的人就会把您请到客栈给病人看病?”
“是的。”
沈兰舟又说道:“这六合镇有两家医馆,假如他去另一家医馆请郎中呢?”
李东平笑了:“傻孩子,真能瞎想,高轩客栈到沈家医馆只十几二十丈距离,而到前街老康的医馆却有三里路,换作你你会去哪一家?”
沈兰舟挠了挠头:“也是,这世上毕竟懒人多。”
沈方鹤接着说了下去:“我进了高轩客栈,上了二楼天字号房的走廊,就看到二楼天字号房从一到九号有八间亮着灯,没亮灯的只有天字九号房。”
沈兰舟插嘴道:“是不是房里没人?”
“开始我也这样想过,我又观察了一下,门上没锁,这样的话这间房肯定住着人。”
“你怀疑那哑巴就住在这间房里?”
“是的,但只是怀疑,不敢肯定。”
李东平道:“你是不是直接闯进了他的屋里,然后……”
李东平没好意思说下去,他想说的是:然后就被人打了。
沈方鹤笑道:“当然不是,那样做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我随着孟禄进了七号房,见了那病人后我没急着给他把脉问诊,先把墨给磨好了。”
“先磨墨?”连沈兰舟都不懂了。
“对,就是先磨好了墨,而且把墨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然后我让孟禄出去取盆热水来,待那孟禄一出门口,我就把砚台里的墨全涂在了自己脸上,那**的病人配合的也好,跳起来跟我撕打起来。”
“他怎么会跟你撕打?他不是诸葛伯伯的人吗?”
“是我要他配合我闹一场事儿的。”
李东平哦道:“我明白了,你是想闹出事来引那哑巴出来看热闹。”
“对了,”沈方鹤一拍大腿道:“可惜呀!这小子定力真好,我们两个从屋里闹到了走廊上,其他的房间都打开门伸出头来看热闹,唯独他在房间里纹丝不动。”
沈兰舟担心道:“那怎么办啊?你也不能进去拉他。”
“是啊!”沈方鹤道:“我见他不出来,也很着急,就引着那位兄弟朝九号房跑去,到了门口我假装脚下一拌摔倒在地,那兄弟猜到了我的意图,飞起一脚把我踢得撞破了门板飞到了房间里。”
沈兰舟听得惊心动魄,完了担心地道:“爹,他没踢伤你吧?”
“没有,他也不是故意伤我,我又早运功护住了全身,怎能伤了我。”
“那你进屋后看到哑巴没有?”
“看到了,这小子怀里抱着个包袱立在后窗边正准备逃走呢。见我摔进来吓了一跳,推开窗刚要跳出去时孟禄进来喊住了他。”
李东平问道:“他认出你没有?”
“没有,脸上抹了那么多的墨水还有人认得出吗!”
李东平哈哈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沈方鹤窘迫地笑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今天这事多亏了那位兄弟的配合,这位兄弟真是聪明,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要他做什么。”
“强将手下无弱兵,沧州老皮和诸葛老妖的手下能差到哪里去!”李东平一声感慨,心里又想起了年少时闯**江湖的事来。
“爹,你看那哑巴还好吗?”
“目前看来还没有事,不过此人疑心太大,看情形随时随地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爹,我觉得他逃出去才好呢,到时候咱来个拦路夺宝。”
沈方鹤严肃了起来:“你错了,他逃出来可就轮不到咱了,孟伏,还有那龚县令,落到他俩谁手里咱们可都没法子了。”
“那怎么办?”
“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沈方鹤说着一指里屋。
“宋蓝轩?”
“就是他,明日让陆正秋送他去高轩客栈。”
李东平有点担心:“孟伏会不会起疑心?”
“不会,”沈方鹤肯定地道:“宋蓝轩惊马撞了陆正秋整个六合镇都知道,陆正秋把他送到医馆别人也知道,我医馆地方小,病好了自然不能来住在这里,陆正秋给他找个客栈休养身体也是应该的。”
“所以陆正秋就把他送到高轩客栈。”
“对,病人当然要好一点的房间,天字号房地处幽静,正适合病人休养!”
“好,”李东平一拍手:“我这就去找陆正秋,他那里……”
李东平指的是宋蓝轩,沈方鹤笑道:“他那里我去说。”
宋蓝轩第二天就去了高轩客栈,去的那天是陆正秋送去的,住的正是天字七号。
孟伏这两天一直没有动静,倒让沈方鹤安心了不少,眼下让沈方鹤最放心不下的是丁克邪,自打到六合镇就没有见过他,但叶青松死在了六合镇就证明丁克邪一定在这里,但他住在哪里呢?陆正秋熟悉六合镇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没能找到他落脚的地点。
赌场。
沈方鹤突然想起来丁克邪在侯家集时就偏爱赌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聪明的丁克邪一定在那里。
可让谁去呢?去赌场当然是要赌博的,自己肯定不行,李东平一生不嫖不赌,也干不了这活儿,唯一能会赌的张怜儿现在成了这副模样,恐怕一走出医馆就会给惹出麻烦来,还是让他安心躺着的好。
又想了好一会儿,沈方鹤心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放张怜儿走!
说做就做,沈方鹤提起笔写了个药方,唤过沈兰舟交给了他,并低声叮嘱了几句。
忙碌了一天,晚餐若是有点酒就是人生最美的事。
酒有,但也快没了,两人已喝了快一坛了,李东平有点多了:“这酒不行,还不如侯六酿的酒。”
“是的。”沈方鹤附和道,可侯六还在落翎岗,恐怕这辈子喝不到他酿的酒了。
“不喝了,越喝越苦!”李东平重重地把酒碗放在了桌子上。
“哈哈哈,老哥,喝多了吧?你以前可是千杯不醉呀!”
“谁多了,你才多了呢!”李东平嘴上叫着没喝多,其实已经醉了,喝醉过的人都知道,越是喝醉的人越会说自己没醉,只有装醉的人才老说自己喝醉了。
“兰舟,给你李伯来碗醒酒汤。”
沈兰舟端过汤来服侍李东平喝下,又把他搀进了屋,这才回到前屋。
“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怜儿怎么样了?”
“他醒了,李伯睡了。”
沈方鹤点了点头,叮嘱道:“你今晚别睡,看好你李伯。”
沈兰舟点了点头,回到房里熄了灯,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没过多久就听见了隔壁房间轻轻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