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飘起了雪,雪花由小到大,慢慢的变成了棉絮大小,被风裹着打着卷儿落在了街上。
李东平望着门外飘飘洒洒的雪花不由得裹紧衣服,心里暗暗的念叨着:怜儿怎么样了?会不会冻着?
“李伯,”沈兰舟在屋里叫道:“外面冷,站门口干嘛?”
李东平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回屋里,眼神就这么一转,看到街口转弯处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来人低着头,头上顶着斗笠,身披蓑衣,一路走着直奔沈家医馆而来。
孟寡妇。
下着大雪她怎么会到医馆来,莫非生了什么急病?
“夫人,”李东平远远地打了个招呼:“这么大的雪还出门呀?”
孟寡妇摘下斗笠甩了甩上面的雪,问道:“先生在吗?”
“在、在,在屋里呢!”李东平说着把孟寡妇让进了屋。
“夫人来了。”沈方鹤起身迎了出来:“夫人快请坐。”
孟寡妇没有坐下,脸上带着一抹苦色:“先生,我就不坐了,我想请先生去我家一趟。”
沈方鹤迷茫了,去她家做什么?假如她要是看病的话在这里不是一样吗?
“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这……这……”孟寡妇嘴张了几张没说出来话,一伸手提起了桌子上的药箱,着急地道:“先生,你就跟我去一趟吧。”
沈方鹤瞅瞅李东平,李东平皱起了眉头,连连给沈方鹤使眼色。
孟寡妇走到了门口一回头看到沈方鹤没跟来,登时急了:“先生,你倒是走啊,晚了我怕……”
沈方鹤心里一动:晚了她怕,他怕什么。想到这里迈开大步赶了上去,跟孟寡妇一前一后消失在风雪中。
“李伯,我爹去哪里了?”沈兰舟从后院出来问李东平。
李东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爹呀!唉……”
院子已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从大门到正堂走出了深深的两行脚印。孟寡妇掀去了斗笠蓑衣,招呼着沈方鹤:“进来吧先生。”
沈方鹤没戴斗笠,也没披蓑衣,头上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连眉毛上都挂上了冰珠。
“看你!”孟寡妇嗔道:“连个斗笠也不戴!”说着用手拍打着沈方鹤身上的雪,发出“啪啪”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沈方鹤左躲右闪,跺着脚跳了几跳,身上的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清理完毕,孟寡妇把沈方鹤请到了屋里,进屋后反手关上了门。沈方鹤心里一惊,关门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先生,请不要怪我,这件事太急,我不能跟你慢慢说了,请跟我来。”
孟寡妇带着沈方鹤去了后厢房,一推门走了进去,屋外的雪映在窗纸上,把屋里照得很亮,可以清楚地看到屋角摆着一张床,**躺着两个人,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只露出了两个头。
丁克邪、张怜儿。
“这是怎么了?”沈方鹤进屋后见两人一点反应没有,不由得心提了起来。
“唉,”孟寡妇叹了口气道:“从昨夜到这会儿一直没醒过来。”
沈方鹤忙掀起了被褥,手摸上了张怜儿脉门,一只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嘴角、鼻翼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良久,沈方鹤才松开张怜儿的手,如法炮制又在丁克邪身上这么检查了一通。
“怎么样?先生!”孟寡妇声音有点颤,神色中隐藏着无尽的担心。
“中毒!”
“能治吗?”
沈方鹤不及回答,从药箱中摸出两颗药丸,分别塞入两人的嘴里,又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两人身上扎了几针。
忙完了这一切,沈方鹤才坐在了凳子上,孟寡妇见他停了手这才又问道:“先生,他们没事吧?”
“没有大碍了,”沈方鹤看两人的面色慢慢的转为红润,呼吸也渐渐地粗重了起来,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我想问问夫人,夫人跟这两个人是何关系?”
孟寡妇低下了头,好久才挤出了一句话:“这个是我娘家的亲戚。”
沈方鹤笑了:“既然他是夫人娘家的亲戚,那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孟寡妇脸上不自然了,思索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他……他……他姓……姓丁。”
“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
“夫人不会不知道自己亲戚的名字吧?”
“唉!”孟寡妇掩饰道:“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老是晕乎乎的,一时还真想不起他叫啥名字了,你说可笑不?”
沈方鹤暗暗摇头,又问道:“那夫人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知道呀,”孟寡妇来了精神:“他家就在青瓦坊的镇南街。”
沈方鹤笑了:“夫人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沈某走了,待会儿会让小儿送来草药。”
沈方鹤站起来要走,孟寡妇一下子怕了起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说道:“先生莫走,我还有话说。”
沈方鹤本就没打算走,孟寡妇这是一拉他又坐了下来,故作生气地道:“夫人还有什么事?”
孟寡妇手指轻轻地搓着衣襟,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说道:“不瞒先生,其实我不认识他。”
孟寡妇说出这话沈方鹤一点都没吃惊,丁克邪家在南塘,孟寡妇家在六合,相差不远千里,两人不亲不故怎么会认识。
“先生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妹妹吗?
“记得。”
“那么先生还记得那枚龙凤玉簪吗?”
“记得。”
“那日我跟先生说簪子是我去青瓦坊取的,其实不是,簪子就是他前些日子送来的。”孟寡妇说着脸上微红,像是为自己说了慌而羞愧。
沈方鹤道:“其实我早就猜出来了,我还知道他到这里来一定跟黄富有关。”
“对的,那日我正在家中呆坐,他敲门走了进来。我问他找谁,他说找一个叫云浮的女子。”孟寡嫂说到这里眼神望着窗外,仿佛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先生不知道,云浮是我的闺名,这名字在六合镇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人也都称呼我为孟寡妇了,云浮这个名字就像浮云一样飞走了。”
孟寡妇有些伤害,望着窗外的眼睛里空洞无物,看不出悲喜:“听他叫出云浮的名字我就知道娘家来人了,把他让进屋子里,听他又说出了我妹妹的名字,云翠,我妹妹叫云翠。”
沈方鹤听得孟寡妇说出她妹妹名字心头一动,想起那日张怜儿梦中叫着的翠姨,云翠在青瓦坊,恰好张怜儿也到过青瓦坊,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
孟寡妇不知沈方鹤心里想什么,自顾自说了下去:“丁公子说自己到这里来是受了我妹妹的嘱托,把龙凤玉簪送给我,并说了一些我妹妹、妹夫与黄富的一些事。”
“他来六合镇不单单是为你送玉簪的吧?”
孟寡妇道:“不是,他说他家有一个传家之宝,被一个家丁盗去了,他怀疑那家丁到了六合镇,所以才来六合镇打听消息的。”
沈方鹤暗道:这小子倒也没说谎,宝物被盗倒是真的,可是说是他家的传家之宝却与事实不符。
“他怎么知道他那家丁一定会来六合镇?”
“他说他以前跟别人谈论过六合镇的古玩珠宝老街,当时那家丁就在旁边听着。”
“所以他就追到了六合镇,顺便把夫人妹妹的玉簪捎给了夫人,然后你看他孤身一人无处安身,就把他留在了家里。”
“是的,”孟寡妇叹息道:“没想到留他会留出事儿来。”
“夫人你猜测他们是在何处中的毒?”
孟寡妇头摇个不停:“那我哪里知道。”
“我知道,”沈方鹤面色一整,说道:“他们肯定是在赌场被下的毒。”
“赌场?原来他夜夜出去都是去赌钱?”
“夫人知道他夜里出去?”
“怎能不知道,他每天都等我睡下之后才偷偷地溜出去,他以为我睡着了不知道,”孟寡妇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哪里知道我一个人哪里睡得着?”
对呀!一个年轻的寡妇在这漫漫长夜里又怎能睡得着。
“每次他出去回来我都知道,我以为他在寻找他那家丁的下落,就没管他,谁知道他会去赌钱!前两天还带回来这位公子。”孟寡妇说着脸上露出了后悔的神情,眼神无助地望着沈方鹤。
沈方鹤问道:“夫人,开始就他一人到的你这里吗?有没有来过别人?”
“没有。”孟寡妇语气很肯定。
“不对呀,”沈方鹤暗道:那叶青松到六合镇来住在哪里?那天在鲶鱼头赌场跟孔大头发生争执时丁克邪在不在场?叶青松被杀时他又在哪里?
孟寡妇见沈方鹤垂头不语,以为他在担心两人的病情,忙问道:“先生,他俩的毒解了吗?”
沈方鹤回道:“待我回去抓好药让兰舟送过了,连服三帖就会好了。不过夫人……”
沈方鹤停了一停,眼睛盯着孟寡妇的眼睛严肃地说道:“你知道下毒之人为什么要给他二人下这慢性毒药吗?”
“不知道。”
“他是要这二人死在你家里!”
孟寡妇娇躯一震,呆住了,是谁要这样做?难道是他……
雪还在下,房上,树上,空旷的田野上白茫茫的一片。沈方鹤走了,背着药箱迈着矫健的步伐,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