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鹤回到医馆时天已黑透了,徐离早做好饭菜等在了桌前,见沈方鹤回来忙接过药箱,打来了洗脸水。
三个菜,油煎豆腐、水煮花生,还有一个炒鸡蛋。酒烫了一大壶,黄酒,烫得热热的,壶嘴还冒着甜甜的热气。
“先生怎地这么晚才回来?莫非路上遇到了麻烦?”
沈方鹤仰脖喝干了一碗酒,应道:“没有,这伙人只敢躲在暗处动手脚,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可是若不是我暗送陈氏一程,只怕他们会对她下手。”
徐离奇道:“一个乡下妇人有什么值得他们下手的?”
“药。”
“哦,他们想要的是先生的药,所以后晌就来冒充花积山的村民骗过一次了,这次又想抢陈氏的药。”
“对。”
“那先生是如何知道那个人是冒充的,给他的那些药又是什么?”
沈方鹤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夹了粒花生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我曾跟陈氏说过,让她们晚上来拿药,但那人离天黑还早就来了,显然他是怕陈氏等人抢了先。”
徐离觉得沈方鹤分析的对,忙提起酒壶又为沈方鹤斟满了酒。
“那人到医馆后说了这么一句,你注意到了吗?”
“哪一句?”
“在下,那人自称在下。一个乡下的庄稼汉会对人自称在下吗?所以我怀疑他是冒充的,给他的那几包草药全都炉灰。”
徐离又问:“先生怎知道会有人来冒领草药,事先给准备了炉灰?”
沈方鹤微笑道:“你忘了昨日有人冒充田家人接我去看病的事了?”
“这两拨人?”
“一伙的。”
徐离有点担心:“先生您说他们会不会去陈氏她们家中抢药?”
“不会,”沈方鹤嘴角露出不屑的笑,“他们还不敢,事情闹的大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哦,”徐离点点头,喝了一口酒,伸出筷子去夹花生米,筷子伸到一半停住了,烛光下只见他一双小眼闪个不停。
“怎么了?”
徐离伸长了脖子凑近道:“先生,您说这伙人是怎么得到的消息,您跟田一亩约定后他们就弄辆车来接您,您跟陈氏约好取药他们又冒充花积山的人来取药,这里面必有蹊跷。”
沈方鹤道:“你说得对,这里面必人在传信。”
“假如真有人在传信,先生觉得这人是谁?”
沈方鹤没回答,微笑着盯着徐离看,徐离被他看得心慌:“先生不会怀疑是我吧?”
对呀!最方便传信的人当然是徐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方鹤的动向了。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
声音不高,话音不重。但这就够了,能让一个人信任是让人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不是徐离,那是谁在通风报信?
“多注意隔壁这两家。”
徐离默默地记下了沈方鹤的这句话,又为沈方鹤倒满了酒。
青龙洼。
没有人知道这个村为什么叫青龙洼,就像没人知道上山童一样。上山童没有山,青龙洼自然也没有龙。
红日高照,天将近午。
沈方鹤已在青龙洼的桥头等上快半个时辰了。昨日的草帽客没来,河边的村子里也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
“这亲相的!”
沈方鹤苦笑着摇摇头,背起药箱正要打道回府,突见村口有一红衣人影一闪,就是这一闪抓住了沈方鹤的心,猛然想起了草帽客昨日在桌上比划的名字:云浮。
难道真是她?
沈方鹤猛地窜了出去,闪电般地冲进了村口。
村子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不寻常,偌大的的村子难道没有一个人,再不济总有条狗吧,为什么也听不到一声犬吠?
红衣人影不见了,沈方鹤到村口时只看到巷子尽头红影一闪。
走过狭长的巷子,眼前是一栋木房子,篱笆小院不大,种院子里种着青菜,几棵不大的果树落光了叶子,**躯干在清风中颤抖、摇摆。
一眼水井,井旁摆着木桶,桶里有水,水还冒着热气,似乎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
打水的人呢?
人去了哪里?
沈方鹤透过低暗的竹篱笆暗暗观看,目光扫过一物险些惊呼出声。
一朵花,通红的颜色,在冷风中摇曳着顾盼生辉。
篱笆院没关,也许是主人知道有客要来。
一条通往木屋的小路,不知是谁在上面踩出了两脚红土的鞋印。
云浮是不是躲在这屋里?那株美丽的花是她种的吗?
站在门口等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还是没人出来,沈方鹤皱紧了眉头,村子里没人,难道这屋子里也没人,那刚才那个红色人影去了哪里?
推开篱笆门走进了小院,穿过小院走到了木屋门口,短短的十几步就像走了十几年,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刀刃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终于走到了门口,沈方鹤举手敲响了门:“有人吗?”
没人回答,空****的的木屋传出了回响。
不对,房屋是空的,透过半掩的门看进去屋中没有人,也没有别的东西,整间屋空****的,连条凳子都没有。
沈方鹤迷惑了,看外面小院的青菜拾掇的有模有样,屋里怎么会没住人呢?那水桶里的水是谁打的?
想起水桶,沈方鹤猛然想到了水井,猛然转过身去,但已晚了,“呯”地一声,数十道道暗器已从井口射来,力道猛,速度快,眨眼已到了面前。
“呯!”
又是一声响,沈方鹤后背撞开木门,仰面躺在了地上,数十道闪着寒光的暗器擦着面门掠过,尽数打在了后墙上,有几枚还把木板穿了个透亮的窟窿。
“好霸道的暗器!”
沈方鹤一个挺身跃起,扑向井沿,只见井内空空,五尺下碧水盈盈哪里还有人在。
“狂风夺命钉!”
徐离没听过这名字,又问了一遍:“这暗器当真如此厉害?”
沈方鹤点点头,道:“这狂风夺命钉是将几十枚钉子放到了一个筒子中,动手时一按机括,神鬼难防!”
徐离惊出了一身汗:“这人用这暗器是想要先生的命呀!知不知道江湖中谁擅于用这暗器?”
“听说河东姚家擅用此物,可数十年来从没听说过姚家有人在江湖上走动,更没听说过姚家有人用此暗器伤过人,这事只怕另有其人。”
“那是谁呢?”
徐离想不出,沈方鹤也想不出,想来想去又想到那朵花上。
“那院中有一株西域丝鸢花。”
徐离点点头,道:“看来还是那伙人。”
是那伙人吗?
沈方鹤心里不断翻腾,若是这草帽客跟那伙人是一伙的,他怎么知道云浮?青龙洼那红衣女子是谁?难道云浮跟他们是一伙的?
不对!
沈方鹤想来想去还是弄不明白,按理说云浮没有杀自己的道理,自己到花积山来也是受她的邀请,她躲着自己也就算了,怎么会还要伙同别人对付自己呢?
已是未时,街上行人正多,楚夜来坐在客栈的后窗前,窗子开条缝儿,楚夜来狼一般的眼睛透过窗缝儿紧盯着街对面的医馆。
远远地走来一个人,背着手一走一顿的样子看起就让人讨厌。
一个人可以有金钱有地位,可有了地位装样子就不对了。
楚夜来讨厌这样的人,所以他很烦田一亩,看着田一亩走过了老扁布行,走过医馆,走向李甪的猪肉铺,才到猪肉铺门口又猛地折了回来,一头钻进了沈方鹤的医馆里。
“这田老鳖这两日总去医馆,难道他家有病人?”
楚夜来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客栈也没有人,只有一只扑鼠的猫儿在上窜下跳,还有楚夜来手中的骨牌发出的咯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