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章 医馆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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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到了半夜,李东平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医馆,回洛家去了。

祁山也喝到了醉眼朦胧,斜着眼问沈方鹤:“怎么样?郎中先生,月半赌坊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是很有意思!”

沈方鹤手指点着桌面嘿嘿笑着,仿佛看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事。

“祁掌柜跟踪敝人?”

“没有,”祁山摇头否认,“在下也是想去赌几把,正好看到先生躲在人群中。”

“祁掌柜是输是赢?”

“输。”

“有没有去杂货店领银子?”

祁山嘿嘿笑道:“在下好像不缺银子。”

沈方鹤也嘿嘿笑道:“掌柜的不缺银子,缺的怕是别的东西。”

祁山伸长了脖子,脸几乎贴到了沈方鹤的脸上,声音压得很低:“沈郎中,咱们为什么到黄梁陈来彼此心照不宣,谁能先得手算谁运气好,祁某再不济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像姓滕的送钱那一套祁某还不屑为之。”

祁山说完站起身就向外走,走出了两步又回头问道:“郎中先生,在下托你的事给办了吗?别忘了礼你可是收下了。”

沈方鹤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玉扳指,递了过去,叹道:“这东西还是还给祁掌柜吧,如此珍贵的东西戴到敝人的手指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祁山一愣,转瞬哈哈大笑:“先生真是个怪人,那日盯着这扳指目不转睛地看,送给先生先生却又不要了,莫非是嫌在下的礼物太轻。”

“不是,”沈方鹤郑重地摇了摇头,“我盯着此物看是因为这东西很像我一位故友的东西,待祁掌柜你把此物送给我把玩了几日,我发现了这东西不是我那朋友的,所以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祁山皱紧了眉头:“你朋友有这东西?”

“有,跟这个一模一样。”

祁山猛地折了回来,又坐到了沈方鹤对面,急切地问:“那人是谁?东西在哪里?”

沈方鹤指了指地下,说道:“在这里。”

祁山一愣,心里暗想:难道这房子里有暗室?

“这里?”

沈方鹤笑笑:“地狱。”

“死了?”

“对,死了。”

祁山又问:“那东西呢?”

“埋了。”

“埋了,”祁山大吃一惊,失声道,“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吗?”

沈方鹤摇头道:“不知道,前几日掌柜的不是说这东西不值钱吗?”

“唉!”祁山急得直拍桌子,“那是劝你收下所以才那样说的,其实……其实这玉扳指是……是价值连城!”

“区区一个玉扳指有这么值钱?”

祁山见沈方鹤不信,解释道:“一个玉扳指或许值不了多少钱,但做这枚玉扳指的工匠可是了不起的人物。”

“谁?”

“宫廷御匠祁凤鸣。”

沈方鹤知道祁凤鸣,浸香玉壶与麒麟双尊都是出于此人之手,据说此人年少成名,被皇上招入宫中,专为皇家制作金银玉器,后期的作品都珍藏在宫中,但早年的制作的物件大都流落在民间。

这枚玉扳指上刻有祁凤鸣的落款,黄富那枚也有,看来这一对玉扳指都是出自那位传奇玉匠之手。

沈方鹤淡淡一笑:“那又怎样?”

祁山眼中竟然有几分失落:“先生没听说过祁凤鸣?”

沈方鹤依旧淡淡的答道:“祁大师乃一代名匠,宫廷中人。我等漂泊江湖之人,听没听过又有什么干系。”

祁山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痛苦之色,嘴角努了几努才挤出一句话来:“张家不知道李家,和尚不了解道士,也许在他眼中还不如你沈郎中逍遥快活。”

祁山这话说得对,一个人活着往往会羡慕别人,总认为别人的日子过得比他好,殊不知别人也在羡慕他的生活。

在沈方鹤心里,祁凤鸣太遥远,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他的辉煌与快不快乐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眼下弄懂这玉扳指的来历才是最重要的。

“祁掌柜的认识祁凤鸣?”沈方鹤问后心里又是一动,“掌柜的与祁凤鸣都姓祁,莫非是一家子?”

“哈哈哈……”祁山仰天大笑,“五百年前是一家,可惜他做他的宫廷御匠,我卖我的古玩,八竿子也打不着半点关系。”

“那掌柜的这枚玉扳指是从哪里来的?”

“买的。”

祁山回答得很干脆,做古玩生意的买个玉扳指还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就像杀猪的买回一头猪一样正常。

“在黄梁陈买的?”

祁山回头看了看黄梁陈的大街,月已落,夜漆黑,大街上连半点鬼影也没有。

“黄梁陈这个穷地方怎会有这好玩意儿,别的地方买来的。”

沈方鹤问道:“既然黄梁陈没有好玩意儿又不富裕,掌柜的何苦在这里做买卖。”

“嘿嘿……”祁山回头两步把玉扳指放到了桌子上,“在下高兴!”

祁山说完飘然而去,身形晃了几晃没入了黑暗中。看着祁山的背影沈方鹤偷偷地笑了。

看着一桌子残酒剩肴,沈方鹤脑袋都大了,这一生最怕做的就是收拾这些东西,以前有严讌儿、丁苗、徐离,眼下只能自己动手了。

沈方鹤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回后院找扫帚,天太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等拎着扫帚回到前厅一下子就愣住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桌上的骨头、鱼刺连汤汤水水的全没有了,就连地上也扫得一尘不染。

谁?

洛月。

这位洛府的大小姐正坐在桌边摆弄着那枚玉扳指。

“该死!”

沈方鹤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忘了把这东西收起来了。

“洛小姐,怎么这么晚到医馆来?”

洛月抬起头对沈方鹤笑了笑,露出雪白的贝齿:“路过先生的医馆,进来看看。”

沈方鹤望望外面漆黑的夜,问道:“这么晚了洛小姐去了哪里?”

“当铺。”

“当铺?”沈方鹤有点不敢相信,此刻只怕已过了三更,当铺怎能会还开着门,再说洛家的大小姐去当铺能有什么事?难道要当东西?洛家是大富之家,怎会要当东西呢?

洛月看出了沈方鹤的疑惑,微笑道:“我是跟着一个人去的。”

跟踪?

沈方鹤心头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冬梅?”

“对!先生猜对了。”

沈方鹤曾让洛月盯着冬梅,所以才能轻松猜到,可这么晚了冬梅去当铺做什么?

“当东西。”

洛月的回答把沈方鹤吓一跳:“这么晚了当什么东西。”

“那个包裹。”

真冬梅留下的包裹被假冬梅当了,里面有余念生画的囚龙图。

“你看到她进了当铺?”

“亲眼所见,她敲开了当铺的门,提着包裹进去的,出来时就没有了包裹。”

沈方鹤沉默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媳妇儿,半夜三更去当铺当东西,这事太蹊跷。

“你没跟她回去?”

“没有,”洛月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要的东西没到手,她肯定不会离开的。”

沈方鹤想想洛月说的对,这女子能半夜三更送东西到当铺,就说明她不是为了钱来冒充冬梅的,分明她是另有所图,看来鱼眼儿高卫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花钱请了个对头进门。

“这当铺也有说道,以我看是他们是一伙的。”

洛月手上把玩着玉扳指,一双秋水明眸盯着沈方鹤。

沈方鹤怕洛月会打草惊蛇,叮嘱道:“大小姐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牢牢地盯住那冬梅就好,当铺的事就交给敝人吧。”

“好吧。”

洛月点点头,五指摩挲着玉扳指沉默了下来。

一阵风吹进屋来,烛火晃了几晃,扑地灭了,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沈方鹤忙去摸火折子,这当口冷不防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咦,刚才还亮着灯,这会儿怎么灭了?沈先生、沈先生……”

声音很熟,细想之下分辨出了是谁,鱼眼儿高卫。

这深更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哎,在屋呢。”

沈方鹤应了一声,忙点着了蜡烛,屋里又亮了起来。这一亮又把沈方鹤吓一跳,刚才还坐在桌子对面的洛月不见了。

四下里看看,屋子里也没有个能藏人的地方,只有里面卧室的门虚掩着。

沈方鹤眉头一皱:难道她躲到了卧室里?

来人踩着小碎步进了屋,一双鼓鼓的金鱼眼儿骨碌碌乱转,不是洛府的总管又是哪个。

“高管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肚子疼。”

高卫坐到了沈方鹤对面,一双眼睛还是东瞅瞅西看看,像是想要找点什么出来。

“哦,快坐下敝人给看看。”

高卫伸出了手臂,一双鱼眼还在四处游**没有收回来。

沈方鹤也不理他,把脉完毕开了药方给他抓了一服药,递到了高卫的面前。

“这……这就好了?”

“好了,”沈方鹤盯住高卫的眼睛说道,“难道高管家还想要敝人动银针不成?”

“不用了、不用了。”

高卫慌慌张张地提着药跑了,临出门还没忘又朝着卧室望了一眼。

看到高卫走远后,沈方鹤轻唤道:“洛小姐,人走了,可以出来了,洛小姐……”

唤了几声,没有人答应,沈方鹤皱起了眉头,难道洛月没躲在卧室中?

推开门走进卧室,卧室里没看到洛月,只是床榻上的被褥鼓囊囊的,想是有人。

沈方鹤吓了一跳,洛月不会躲到被窝里去了吧?

伸手掀开被褥的一脸,露出洛月那张美丽的脸,两眼紧闭呼吸匀称竟然睡着了。

沈方鹤忍不住苦笑了,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躲在自己**睡着了,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