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吳郡的雨就像未亡人眼底的淚,潺潺漣漣,盡日不休。行人舉著油紙傘屐著木鞋,匆匆走過濕嗒嗒的石階,片刻便消失在了雨巷盡頭,唯有漉漉的水車兀自吱呀呀轉著,似是我行我素,木然不懂路人的傷悲。
孫權從將軍府一路狂奔而出,穿過窄巷,冒雨一直跑到了東麵街市,周泰追趕不得,眼睜睜見他飛奔進了綢緞莊,呼哧帶喘急忙跟了上去。
密密的雨滴順著麵頰滾落,孫權顧不得擦拭,放眼四望,一眼便看到燈火闌珊處,有一纖腰束素的姑娘與一高挑男子正在選綢緞,兩人舉止甚是親近,毫不避嫌。那姑娘微微欠身,露出側臉,人麵桃花,容貌清麗,不是步練師是誰?
她失蹤的這一年多的光景,孫權對她的思念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與日俱增,他派人四下去尋,隻恨不能將江東翻個底朝天,沒成想她人竟然就在姑蘇城,還有了別的男人。
雖然兜頭淋了大雨,孫權卻還是覺得無名火直衝腦頂,他拚命壓著怒意,調息定神,大步走上前去,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小師。”
步練師怔然一瞬,回身望見孫權,櫻唇顫抖,嘴角一揚,明明是笑,卻落下兩滴淚來:“孫郎,你怎麽在這?”
看到步練師這般反應,便知她心裏還有自己,孫權有了底氣,昂首眯著眼,盯著她身側俊秀的男子問道:“這廝是誰?不知道我與你有婚約嗎?”
步練師滿臉無法言表的尷尬,小臉兒上一陣紅一陣白,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便見身側的男子衝孫權抱拳一禮,謙恭說道:“鄙人步騭,小師的族中兄長,我兄妹幾人這幾日才到姑蘇,為著去求見將軍與老夫人,略備薄禮,沒成想東西還沒買好,孫將軍就來了。”
孫權最怕的便是步練師已覓得良人,腦中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今日遇見便想當然認定,這男人與她有私,如是還真是尷尬,孫權滿心的怒火都轉做了羞臊,他抬手撓著頭,倒不像是個方承接了兄長衣缽的地方豪強,而隻是個用情頗深的少年。末了,還是周泰上前打破了僵局,招呼道:“孫將軍請兩位入府,這邊有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