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百无聊赖的染剑华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又看了看身边正在倒腾着晚饭的初零,只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李信回来了!”他忽然说。
初零闻声,扭头看去。
染剑华见有机会,就默不作声地拿起木勺子舀了一勺正煮着的汤,喝完然后吧嗒吧嗒嘴,一脸的享受。
“你这好吃懒做的混蛋旅人又偷吃!”初零听到吧唧嘴的声音,一边瞪眼呵斥,一边一把夺过了染剑华手里的勺子,“还敢骗我!”
“哪有!我今天放羊放的多起劲儿!”染剑华辩解着,“你快看!李信真回来了!还带着个人!呦,俩人跑的还真快!”他指向李信的方向。
初零望去,确实看到了快速接近的李信,李信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定睛看了看,觉得熟悉——那不是,枭千叹?初零认出了这个之前吵嚷着要跟他们结交的少年。
很快,李信和枭千叹便跑到近前,两人都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头大汗。
“你俩这火烧眉毛的着急样子,是让鬼撵了?”染剑华胡乱开着玩笑,同时又悄悄的拿起了另一把勺子准备再次对那一锅鲜美的汤下手。
李信顾不得解释什么,就问了一声:“师傅!师傅呢?”
“就在里面,睡觉呢吧——也正好,快要吃饭了。”初零一边拍掉染剑华罪恶的手,一边说着就要进屋。
手刚碰到门,门就开了,正是姬明雪。
“他……”姬明雪紧紧的盯着背着个麻袋一身脏兮兮的枭千叹。
李信看着姬明雪,喘着粗气说:“师傅……徒弟给您添麻烦了,后面,后面有人,跟踪我们……”
“不麻烦!他叫什么?”姬明雪还是看着枭千叹,更确切的说是看着枭千叹腰间的惊鸿细刀。
“前辈,我叫枭千叹。”枭千叹自报家门。
“枭千叹……嗯。”枭氏的变故姬明雪也是知道的,“原来……是托付给了你。”他笑道。
初零李信包括染剑华都是一脸疑惑,枭千叹也是如此。
“苍云戟是刀鞘,他手上这把细刀,就是戟中刀了。”姬明雪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初零李信懂了,可染剑华和枭千叹还是听的云里雾里。
“师傅啊——能不能详细点儿?”染剑华问。
“有些事,不懂也没关系。”姬明雪兴致缺缺,“初零,饭做好了没有?”
初零道:“快了。”
染剑华见状啧啧两声:“不说就算了。”
姬明雪对着初零点点头,又看向老老实实站着的枭千叹:“你有住的地方吗?没有就留下吧。”
李信听到这话面露喜色。
枭千叹道:“谢谢您收留。”
“别谢我!”姬明雪一摆手,“谢谢这把刀吧。”
枭千叹看了看自己的惊鸿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都别愣着了!初零赶快完工!臭小子去准备桌椅板凳,李信去于老头儿家借点蜡烛,快没了,至于你,初来乍到,也没什么让你干的,你就先坐会儿,等着开饭。”姬明雪吩咐着,“话说这几天可真热闹啊。”复又感叹。
枭千叹就很听话地坐在一旁。
先是李信,后是染剑华,再然后又是这个带着惊鸿刀的枭千叹,都是年轻朝气,看上去也都挺聪慧的,姬明雪感觉惊喜真是接二连三,好兆头。
染剑华去拾掇桌椅了,初零继续做饭,李信却没动。
“师傅,那个,有人跟踪我们。”李信以为姬明雪刚才没听清楚,便再次道。
“哦……”姬明雪看着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的枭千叹,心下了然。
“二十一个……一帮不入流的货色。”姬明雪稍微一算,“不过这么个小地方的小人物……拿得出这阵仗也算够可以了。”
李信和枭千叹大吃一惊,“二十一个?我们只觉察到一个人……”
二十一,一,这相差也未免太大了。
“那是你们境界还不够看,你们只感知到了最差劲的那个。”姬明雪道,“嗯,既然都被找上门来了,这把老骨头是得动弹动弹了。”
听到姬明雪的话,枭千叹低下头去,双拳紧握。
“你小子别害怕。”姬明雪看着一语不发的枭千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姓姬,他们都叫我师傅,你以后也叫我师傅好了,有我在,你就担心自己活得太长吧!”
枭千叹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姬明雪,看着看着眼泪就又要下来。
“别哭!千万别哭!”姬明雪冷声喝道,“泪,是流给死人的,你别咒我!”
枭千叹强忍住泪意,点了点头。
“还呆这儿做什么,快去借蜡烛去啊!”姬明雪看着李信道。
李信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此时此刻他是绝对放下了心。
有姬将军在,这小小的怪石城注定是没人能将枭千叹怎么样的。
待得李信借完蜡烛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就等他了。
有姬明雪在,就是染剑华都没有半分先动筷子的心思或者说勇气,老人家虽然很和善,但是该有的规矩染剑华还是一丁点儿也不敢破坏。
“怎么样了?”李信坐下后立刻问道。
“一声不吭都走了,不过肯定还会再来。”姬明雪第一个拿起筷子,然后给枭千叹夹了块儿肉,神色悠然,“吃饭吃饭!千叹不要太拘束,大口吃大口喝!有的人巴不得你死,你就活个漂亮给他们看,放轻松就好了。”
看姬明雪的样子,他好像和枭千叹认识了很多年似的,随意而轻松。
枭千叹重重点头,然后也夹了块儿肉给姬明雪,“师傅您也吃。”
不得不说,枭千叹也机灵得很,“师傅”俩字叫得极其自然熟稔。
看着枭千叹,姬明雪心道:云归啊云归,你倒是自在了……
李信拿起筷子,但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走了?他们就那样走了?按说他们没理由怕我们啊!”
按照李信的想法,他们只有五个人,而且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普通平民,而对方却有二十个武学不俗的灵师,不可能默不作声就打道回府……怎么也得戴着枭氏的帽子以关心的名义,过来把枭千叹无故来此的事问个清楚才对。
正当李信疑惑的时候,满嘴塞满食物如同饿死鬼般的染剑华嘟嘟囔囔道:“有理由!他们……唔,他们当然有理由怕我们!刚才老爷子一挥手!唰一下飞剑而去!那杀气!吓死个人!然后那些人脸都没露就逃之夭夭了,额,真他妈太好吃了……”
原来是姬将军雷霆出手,根本就没给对方接近的机会,李信心道。
“杀了几个?”李信问。
“吓唬了一下,没杀人——事情还不到极端的时候。”姬明雪道,“现在咱们是五个人了,我这里刚刚好够五个人住,虽然挤了点,但也热闹。”姬明雪轻松道,丝毫不把没有把随枭千叹而来的隐患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枭千叹咽下一口饭,说:“要不……咱们一起去猫园?那里很宽敞。”
其实枭千叹也是有点放不下猫园,虽然仅仅只在那里生活了几日,但却已经有了感情,毕竟是他落魄后的第一处居所,尤其是那一园的猫兄猫弟猫姐猫妹和那只皇帝般的响尾,让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亲切。
初零摇摇头:“不好。”当下,是绝不能引人注目的,这山野小村是藏身的最佳地点。
枭千叹黯然。
“猫园?是干什么的?猫园在哪儿?”染剑华一边吃一边问。
“怪石城。”枭千叹说。
“哇!在怪石城!——城哎!一座城哎!”染剑华张大嘴巴露出还没咽下的半口饭,两眼放光,虽然初零说明天就要带他去这座怪石城,但是只去一次有什么意思!住在那里才是爽!然后染剑华一脸期待地看着姬明雪——姬明雪是这里当仁不让的老大。
李信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吃,他知道说与不说也轮不到自己做主,而姬明雪作为年长者,无论经验头脑还是武学都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还不如等着听结论。
姬明雪放下筷子,捻着胡子,仔细思考了一下,道:“老住一个地方也的确没劲,就听枭千叹的,去那个,什么来着?”
“猫园。”枭千叹笑了。
染剑华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开心模样,眼睛都笑的睁不开了。
初零和李信则一脸怀疑的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自始至终,李信和染剑华都没再提过决斗的事情。
初零倒是冷不丁提了句:“看来不用我借你剑了,你的比我的好多了。”
李信染剑华对视一眼,依然没说什么。
大概是各自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凡,谁都不想输。
姬明雪表示可以为初零也做一把风鸟剑,但初零说不必,剑这种东西,有就可以了。
——
当那一柄杀气腾腾的紫剑插在众人面前的石头里的时候,他们全都惊呆了。
紫色的剑息吞吐着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玄黄之外的神威,凝而深沉,令人战栗,又如最凶狂又最懂得蛰伏的猛兽,默默注视,寒意崩心。
一泓紫秋水,静中蕴绝杀,萧瑟回风中,惊魂惊世,杀念穿空。
二十一人,无一敢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能传递,他们都被那柄剑的可怕气息所镇压至心胆俱废。
直到那剑如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的时候,他们才一个个瘫坐在地,而后各自使出平生最大的气力,夺路狂奔,好像被鬼撵了。
——
同一时间,正于某山之顶,静坐修行的代青昀突然睁开眼,又豁然起身,凝神伫立,目望远天,整个人都爆发出一种锋锐如电的气势,好似如临大敌。
好一会儿过去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一副茫然的样子。
“大概是错觉吧……”
村夫长出一口气,像是叹息,而后复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