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孟盼丹自然不能用什么好脸色看。
当他收拾了一遍衣衫,走到甄苓身边时,眼神只是淡淡扫过,甚至没有再多问候一声。
甄苓也明白他此时的怒火。
本来自己当他的徒弟就不是十分称心如意,自己本来就和江习风厮混,不知天高地厚,本以为他这样放纵可以让自己有些知道廉耻,可是今日身陷此处,摆明了甄苓什么多余的事都不顾及。
这才是让孟盼丹生气的点。
我费尽心思去保你,可你连想都没想就跳进对面的全套里。
让自己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任凭自己有挽狂澜的神力,也架不住一个往火坑里跳的队友。
温缎夏自然也看出浓浓的火药味,没有上前多加劝阻,而是自己回身搀起甄苓。
回到了住处后。
甄苓开始咳嗽,一开始还好,可是到了后来,每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胸痛,像是要把气管给咳出来了一样。
生怕她下一秒捂着嘴的手上血迹斑斑。
温缎夏不知道刚才在地窖里发生的什么,就当甄苓这咳嗽全是惊吓过度。
可是甄苓自己心里明白。
那个红色的珠子大有玄机,可是它现在就在自己体内。
刚刚滚烫的灼烧感似乎快要把自己额头烧出一个洞,现在又开始剧烈咳嗽,恐怕下一阶段自己捞不得什么好。
估计自己时日无多了。
本以为逃离了那地窖便可以生还,可是万万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然还是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苍白无力的咳嗽声一次次地冲破她的喉咙,整个人犹如纸片一样惨白。
那冰蓝色的眸子现在无精打采,像是黑夜里摇摇欲坠的灯火,随时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咳咳咳……”
果不其然,她的嘴角上泛起了血迹,鲜红的颜色让人心慌。
甄苓发现后连忙抹了去,可还是让眼尖的温缎夏给发现了。
“你……没事吧?”
此时就连温缎夏都怀疑刚才江习风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甄苓没有说话,一直剧烈的咳嗽让她没有空隙说话。
感觉每咳一下,她的身体都在被振得快要散架。
她只是摇了摇头。
“你……”
两人都是眉头紧锁。
想起那一次孟盼丹罚自己,让自己看的书籍,尾页上是他手抄上去的传说。
明明一盏这么好的引路灯在身旁,可自己仍然是选择了狭窄的林荫小路。
自己这一阵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猛烈的胸痛让她眼泪止不住地下流,也许不止是因为疼痛。
看着甄苓脸上的泪水滚落,温缎夏心知这应该不是什么小情况。
“我去叫孟盼丹。”
甄苓一把将她拽住。
“别去麻烦他了。”
此时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才两天,这一来一回人竟憔悴成这样。
听及此话温缎夏自然是不解,诧异道:“为……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生的选择摆在面前而她竟然要面向地狱。
“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了,咳咳咳……”
她的咳嗽越来越厉害。
“什么?”
“魂毒。”
还记得孟盼丹给自己手抄传说的那本书,前面讲了一样东西,叫做魂毒。
那东西是用一半元魂练成的毒物,毒性很强,基本上只要发作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自己体内的,正是圣火元魂的魂毒。
温缎夏一听,心中犹如霹雳。
她将手在甄苓面前掠过,看见甄苓额头上那象征着玄冰的图腾变了样,外面包围着一层火焰。
“圣火的魂毒?”
温缎夏第一个想起江习风。
“我去找那个姓江的要阳魂,他那么喜欢你,不可能不会给你的。”
甄苓再次一把抓住了她。
不提他还好,一提他,疼的可不只是胸腔了。
江习风会不会给她,她心里太清楚了。
这两个月以来,都是自己在感动自己,江习风只是做戏。
然后自己的天真地信以为真,总觉得人心不是铁打的,总该有融化的一天。
到头来还是空欢喜。
“咳咳咳……”
现在她的咳嗽已经止不住了,嘴里已经是鲜血淋漓,衣袖上也没能幸免。
那咳出来的血散在衣袖上,像极了盛开的桃花,斑驳陆离……
相比那朵朵盛开的花,甄苓的脸上显得更加惨白,白得渗人。
“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告诉我哪里能有解药?”
温缎夏彻底是慌了神。
突然有人推开了门。
孟盼丹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女子走了进来。
“绯画,这一回可能要劳你费心了。”
孟盼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被匕首划开的口子还留在上面。
那女子生的很是标志,明眸皓齿,仙姿玉质。
她莞尔一笑,“能让师兄踏人情,这种机会还真的不多。”
说着她打开了那个药箱,里面的东西跟平常大夫的东西不太一样,里面大大小小的罐子里泡上的是蛇。
只见她的目光落到甄苓脸上的那一刻就尤为复杂。
“这圣火魂毒,是如何染上的?天下还有圣火元魂的人,据我所知,就只剩姓江那小子了吧?”
此时的甄苓不仅是从嘴里咳出鲜血,鼻腔里也开始涌出血来。
“玄冰真身碰上圣火的魂毒……”
“能帮我缓上一刻便好。”
一刻?甄苓苦笑,一刻之后应该就除了午时吧?
“一刻还是简单的。”
只见她拿起那些瓶瓶罐罐中的几个,调出一碗足足有两个茶碗那么大的药。
端到甄苓嘴边,“喝了,能暂缓你体内的毒性。”
甄苓没有过多迟疑,更没有拒绝,直接接了过去一口闷掉了。
一滴泪沿着轮廓滑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衣襟上。
这滴泪滑落的是自己的天真烂漫,本以为可以轰轰烈烈,可还是将要命丧黄泉。
同那滴泪一样,都是悄无声息的。
她突然对着空碗笑了,又是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泪水上载着流光,流的是曾经那么多个回归正道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可是直到自己苟延残喘,才幡然醒悟。
江习风将这颗能要了自己命的珠子放入自己体内时,那般镇定,那般自若。
难以想象自己还在这里为他流泪。
那碗药到胃里冰冰凉,突然就把剧烈的咳嗽压制住了,额头上那要命的灼热感也一并消失了。
“师兄……我们走吧?”
“还没完。”
能看清孟盼丹眼底无比的嫌弃,可他没有离去。
相反,他走了过来,一手跨过甄苓的肩,一手跨过她的腿,将她抱在怀里。
“师兄……?”
“去掌门那儿。”
“掌门?掌门也来了?”
走了没出几条街,孟盼丹带着甄苓找到了澹台尘。
还是那个和蔼的老爷爷,胡子像瀑布一样,脸上的褶子快要把眼睛给压没了。
这回他看到甄苓的时候眼神可不再像之前那么和善,目光落在孟盼丹身上更是无比复杂。
孟盼丹走到掌门身边的时候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交流,微微点了一下头。
甄苓在孟盼丹怀里基本失去了意识,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跟掌门有什么交流了。
后面跟着的绯画很少见师父如此严肃,更是少见师兄这么无礼的时候,想来这两人为此吵了不止一次。
所以不敢太放肆,“师父好。”
她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算做打招呼了。
屋里很敞亮,可是孟盼丹的目标不是这个屋子,而是藏在茶几下的地道。
转动放在一旁的灯座,地窖便应声而开了。
底下灯火通明一片,却是被寒气浸没,幽幽的水雾中透着蓝光。
绯画跟着孟盼丹进去后,过了好几刻钟,孟盼丹先出来了。
澹台尘在院里看着书,悠闲得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
见孟盼丹出来也没有任何动作。
“里面徒儿已经安排妥当,等到她醒来后,就可以离开了。”
可以看出澹台尘脸上仍然是满满怒意,自从孟盼丹走了过来后,眉头一直堆在一起。
“灵裘若是在世,这场闹剧绝对不会发生。”
这话他是拍着自己胸脯说的,更像是说给孟盼丹听的。
孟盼丹没有接下去,而是转身走掉了。
“徒儿告辞。”
看着孟盼丹离去的身影,澹台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拍,指着他离去的身影:“胡闹!”
这句话像是扔进无底洞的石子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孟盼丹也没有停下脚步。
那个地窖里面。
里面是那口冰棺,就是之前在掌门后山的的洞穴里的那一口。
可是与那次不同的是,这里里面还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冰棺里的甄苓,一个是刚刚从冰棺里被转移出来的宣紫苑。
两人都平躺着,毫无生机,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停尸间。
这地窖里本来就阴冷,再加上这两个可以跟死人相提并论的人,绯画的鸡皮疙瘩这功夫早就掉了一地。
就在她还提心吊胆地祈求赶紧结束这次折磨时,突然有人有了动静。
是冰棺外的宣紫苑。
绯画见此终于放下心了。
可是宣紫苑醒来后的眼神却很茫然,也有些慌张。
她支起身来,看着绯画,又打量打量四周。
“我……”
一开口的嗓音好像吓到了她自己。
“我……”
这声音的确不是自己的。
因为她是甄苓!
“不对。”
当她看到躺在冰棺里的人后,她的眼神怔住了。
她又连忙看向绯画。
“这怎么回事?”
绯画看着她,眼神里有那么一两丝的不屑。
“我师兄把你救了,但是你原来的身体不能用了。”
这会甄苓才逐渐找回了点平和,原来是灵魂互换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
“我师兄让我告诉你,走出了这里,你就是宣紫苑了,该忘的人,就忘了吧。”
她说的是江习风。
差点忘了自己在那具身体里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脑子里全是江习风。
“他很温柔吧,是吗?”
绯画突然从盛气凌人转变了态度,这一下让甄苓有些错愕,她口中的这个“他”应该就是指江习风。
“但是他从来都没动过心。”
而现在,绯画的眸子里似乎能溢出惋惜。
“无论是你还是虞惜瑶,他从来没有走过心。”
甄苓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舒服,因为她经历过什么这个绯画竟然都知道。
“真实苦了你们甄家的两姐妹了,竟然全栽在他手里。”
感觉这个叫做绯画的人跟孟盼丹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行了,不多跟你絮叨了,你现在叫宣紫苑,前些日子在灵山跳崖,被我师兄救下了,之后就被带到这里了,真身是弦月,多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绯画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给甄苓留下了一瓶药。
“你三魂五魄里的尸狗魄也染上了魂毒,还好不大,每个月内服一粒就能压制住。”
她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