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无月就被小石头给摇醒了。说是骆仁在门外等,有几个伤兵情势恶化,无计可施,就只好早早的来请医官过去。
刚起床的无月没什么好心情,因为她不是一个习惯早起的人,宿醉未消,脑仁疼的厉害,但她无可奈何,毕竟寄人篱下,不听话可能会惹来更多麻烦。
城下又有敌军来叫阵,士兵们的心又悬了起来。没胆的恨不能往自己身上划一刀,躺进伤兵营不出去,有胆的磨刀霍霍咬牙切齿,但总归都是些想活着回去的人。
昨日那些重伤的兵里又有几个断了气,军营里可用药物有限,无月不是个好大夫,也尽了力,不可能全都救得活。
她调了些外敷伤药,打发小石头往宋少卿的营房跑了一趟,昨夜见他恢复的不错,但仍需巩固。
小石头很快就回来了,说人根本不在营中。听营外的守卫兵们说,宋大人跟随几位将军去城下应战了。
无月听得一愣,他去应什么战?手无缚鸡之力,怕不是专程往敌军手里送人头的?
她将琐碎事务转交给骆仁,她则带着三分好奇爬上了城楼,小石头也颠颠儿的跟着去了。只见城外两军混战,尘土飞扬乌烟瘴气,站在城上很难分清楚谁是谁。
这时城门忽然开了,一骑枣红名驹载着黑金战甲的人杀向战场,是谢渊,无月认得他那一身铠甲,紧随其后的是他的贴身护卫元杰。
只见谢渊手中一杆长枪猛然一掷,射杀敌军二三,趋身往前一探,收枪顺势一记回马横扫,攻势迅速,如雷如电。她在心中惊叹,此人在战场上当真有万夫不挡之勇。
他**杀阵中心,几位将军往几个方向拼杀,欲从敌军的包围圈中开出一条血路来,而宋少卿就因在其中。
待谢渊瞧见他时,一名敌军将领正欲朝宋少卿头上一刀劈下,谢渊当机立断,长枪再次呼啸,双脚借力于马背,紧随长枪其后而去。
枪尖与刀锋剧烈撞击,银花四溅,那人手中的刀也随之被击飞出去,待他反应过来,长枪已然刺穿咽喉。
鲜红的热血喷洒上宋少卿铠甲,以及他的面庞,使其脸色更加苍白,眼底不难捕捉其惊恐之意。
“宋大人以为战场是什么地方,吟诗作对的风月场么?”谢渊立于阵中看着这个弱不惊风的书生,眼中尽是不屑的意味。
敌军再次向他靠拢,他不慌不乱,手中长枪一转,被割破咽喉的敌军又倒了几个。
宋少卿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若是在往常,他定要说教谢渊杀心太重下手太狠毫无人性,但这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地方,只有你死我亡的现实。
刚刚骑马赶到的元杰与自家主子背身而战,但他家主子却并不在意,只对他道:“元杰,保护宋大人回去。”
“可是侯爷……”
“他是上头派来的眼睛,他要是死了,定会有人参本侯爷以下犯上。”他又说道。
“属下明白了,侯爷当心。”元杰听完自家主子的话,二话不说便一把将宋少卿提上了马背,在重重包围中杀了出去。
他自少便在国公府的下人堆里长大,勤练武艺才当上了守卫,后来被国公爷挑中跟在侯爷身边多年,所有人都在背后责骂侯爷心术不正是为奸臣,左右逢源,夹缝生存,身处复杂的家世背后需要要承受多少难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无月在城楼上观战,见宋少卿被元杰带回,谢渊却深陷敌军所布杀阵之中,杀敌虽勇,但敌军大部分将领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拖住了他的手脚,长久这么下去,再厉害的人也要被拖死的。
他若是被敌军取了首级,南越大军立马军心涣散,离金沙城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无月,咱们回去吧,杀人有什么好看?”小石头蹲下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像是被吓到了。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渊所在的地方,叹道:“这宋少卿果真是个只读书读傻了的,若不是他来这一出,凭谢渊的本事也不至于吃这个亏。”
“吃再多的亏也是他们的事情,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小石头不以为然的说,随即警惕的一把拽住她,“你可别去蹚浑水哦,身体是什么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浑水不能蹚了。”她不以为然的白了小石头一眼,作势要走,脚却还未挪动半步,便远远瞧见谢渊被敌军逼得节节后退,失了防备。
“南山,倘若可以重来,我希望你往后余生里,不仅仅只有杀戮……”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熟稔之感似由心底滋生出来的,令她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这时有人趁势抡刀朝谢渊背后劈过去,他凭本能翻转长枪至后方格挡,可迎面而来的五柄长枪逼近,他利落掷出长枪,铠甲被人重刀破,腰间被划出一道血口。
但他全然不顾,反而迅速侧身后转向敌方,以双手擒住他们的长枪,竟徒手将其全部折断。
“哇,这姓谢的真是厉害……”小石头趴在城头上看迷了眼,不由得出声赞叹。
而他身旁的人却是身形一动,夺了一个士兵的剑,便犹如一记飞鸿白影至城上飞跃而下,待城上的人有所察觉,人早已落在了城墙之外的杀戮场上。
“无月!你发的什么疯!不要命啦!!”小石头在城上嘶声大喊,但声音却在半途被风劫了去,毫无意义。
谢渊几乎快被眼前的血腥所淹没,全然不觉腰间的痛处,他眼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出一条生路。
仿佛觉察到敌军中颇有异动,他找到空隙回首望去,仅仅瞥见一记月白之影,手提长剑,快速掠过重重包围,一路踏风而来。
怎么是他?
染血的唇角微扬。容不得他多想,手中的长枪仿佛多了几分力道,助他拼杀突围。
随着他的衣领一紧,身体也腾空而起,不等他说一个字,便被人以重力甩了出去。若不是他本能的在落地之前做了个缓冲动作,只怕要把五脏六腑都摔烂了。
轻灵的剑刃快速划破长空,与重型兵器互相碰撞,他起身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无月面无表情,在重多士兵的围攻之下游刃有余的防守。所出的每一剑都无虚发,却又不伤及任何一人性命。
果然还是大夫出身,过于悲天悯人,与这血腥厮杀的战场极不相符。
在他走神之际,白衣人已经从包围中退居到他身旁。他微微抬眼,却见那人眉目冷若寒天冰雪,冻人的紧。
这一刹那,谢渊竟有一种由心而生的寒意,足以让人心生畏惧。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原先还只当他是个普通大夫,但倒底是自己看走了眼。
“还不走么!”她冷冷开口,负剑于身后,上前单手将他扶了起来,迅速往城门之内走去,全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