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北卫王城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小石头被困在房中不得而出,无月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浮云殿里那个眼瞎的女人身上,本来可以用一句“爱莫能助”了结一切,可她却格外的热心肠,每日心里想的全都是那个女人的事情。
这不,天都没亮,她又早早的去照顾那位疏影姑娘了。
小楼内,所有帘幕皆已放下,密不透光,屋中仅有几豆灯火跳动。几名侍儿守在里外各处,随时等候差遣。
无月正细心的为疏影头上几处要穴施针,旁边搁置着用于敷眼的药膏,黎明将至,整个小楼里却静得出奇。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连名字也很像。”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出声打破宁静,声音轻脆甜美,就如从前一般。
无月淡淡一笑,问她:“那人莫非也是个大夫?”
她点了下头,说:“他叫秦桑月,是第一神医叶微澜的弟子……”
无月身子一顿,抬起的手微微僵在半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她竟有些恍惚起来。
“你怎么了?”女子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询问。
“哦,不怎么。”她缓过神来,解释道:“只是方才听闻他是第一神医的弟子,不禁心生羡慕罢了……”
“是啊,叶微澜平生所收的唯一一个关门弟子,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呢。”女子叹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可惜他天纵英才,翩翩公子,却也是个命薄之人。”
“他……死了?”她喃喃的问。
“对。”
“他……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一个人。”
“为了救他人而搭上自己性命,不值。”她惋惜般的摇了摇头。
“天下人都为他不值,但他却不这么说。”
“那他怎么说?”
“他说,若为心爱之人付出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是吗,那这个女人很幸运。”
“我也这样认为。”女子微微点头,“但后来听说她也死了,他终究没能救得了她……”
无月眸光低垂,眼底的悲伤之情越发浓郁。这个故事太过凄凉,像一根根小针,心尖上传来阵阵刺痛之感。
“这样也好。”沉默过后,她才缓缓开口:“黄泉路上若可相伴,也是一桩美事。”
“是啊,这样也好。”女子痴痴一笑,说:“待我死期一到,我便可以下去寻他们了。”
无月听到此处,心底隐约传来一阵酸楚,帮她换完眼处的药,便匆匆收捡了东西,起身告辞,转身之时却被人一把拽住袖摆。
她回身,依然是那位疏影姑娘。
“无月医官,我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她满含期待的仰头,似望着她一般。
“能的。”她轻声回答。
“那我是不是一睁眼便能看见你?”
她一愣,“为何这样问?”
女子茫然的摇了下头,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有缘总会看见的。”她说完便带着药箱踏出了房门,翩然而去,像一阵清凉的风。
一名着将领铠甲的军官手持入宫令牌,步履匆匆的进了王宫,直往太子所在的浮云殿而去。到了门外求见道:“启禀殿下,属下有军情禀报!”
“说。”从殿内传出一个字来,自带威慑之气。
“城外来了一队南越人马,指名要面见殿下。”
“哦?”独孤昱稍有疑惑,却也猜到对方身份,“那人可有自报来路?”
“他说他姓谢,单名一个渊字……”
“哼,就猜到是他。”独孤昱放下手中书籍,眼中升起几许光芒,“打开城门,带他进王宫。”
“可是殿下,对方乃是南越国的人……是否需先禀报王上一声?”
“不必了。”殿里的人出声回绝道:“王上正闭关于清净宫,贸然打扰已是死罪,莫非你有两个脑袋?”
“不不,殿下误会了,属下这便传令开城迎人。”那人被吓得脸色发白,禀完后立刻折返,半步也不敢停留。
一个时辰后,几个身着南越服饰的人被带入王宫,一路通行无阻,直入浮云殿。而殿内的主人似乎早已命人备下新茶,随时敬候远客。
“殿下,人已带到。”那名将领在殿外禀报道。
“进来吧。”殿里有人发话,将领便侧身立在殿外,示意他们进去。
“不愧是一国储君,好大的排场……”开口的人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傲,即便他此刻已经身在敌方阵营之中。
独孤昱闻言却并不生气,反倒面带五分笑意朝对方一拱手,道:“谢侯爷一路奔波辛苦,请先入坐用杯茶,去一去风尘。”
“是你?”谢渊一眼便判定出此人是那晚要刺杀他的人,没曾想竟是北卫太子。
“是我,谢侯爷还能记得我,是我的荣幸。”他说。
“本侯爷与你没什么话好说。”
谢渊随意挑了一处席案坐下,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子来,“你说你堂堂的一国储君,战场上偷偷搞小动作刺杀也就罢了,偏偏还想着挖本侯爷的墙角……”他直奔主题,这一趟本就是登门要人的。
“侯爷说笑了,你的墙角可不是我挖的,是她甘愿随我走的。”
谢渊眸色一凛,“怎么,想用她威胁我?”
“纵然我有心用她威胁,难道谢侯爷真会让出点什么不成?”看破了他的心思,独孤昱依旧把话说得游刃有余,“你我皆是惜才之人,就算我有心栽培,也得她首肯才是。”
“既是如此,你设计她来又为了什么?”
“她既是大夫,找她自然是为了救人,再顺便见一见谢侯爷。”
“哦?见我?”他端起茶杯饮了口茶,饶有兴致。
“我想跟谢侯爷谈一笔交易。”他说。
“异想天开。”谢渊听完对方说辞觉得可笑,“且不说你我立场相反,此次还是你们主动犯我南越边境,打不过我,就换成谈交易了?”
“率军进攻南越之举,原是父王的旨意,我虽身在太子之位,却也不可忤逆圣意。”
“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谢渊不动声色,猜想对方这番话的意图。
“没什么,只是希望谢侯爷给个机会。”
“什么机会?”
“父王年迈,听信谗言挑起两国战争,看中的无非是是金沙城这条商路,北卫虽是旱地,却多产珠宝矿石,若能扩大商道,的确对本国大有益处。我的请求,便是侯爷将来回京在南越皇帝面前说个好话,求和文书我随后会派使臣送去皇宫……”
“阁下哪来的自信觉得本侯爷会帮你?”谢渊轻笑,讽刺意味甚浓,“再说就算我有这本事,又凭什么帮一个敌人?”
“侯爷若不当我是敌人,我便不是敌人。”他说:“大家无非是各谋福祉,侯爷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我想说什么。”
“不一定明白。”他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当初我营地有重兵把守,不还是让宵小之辈顺走了我的人么?论聪明,本侯爷远不及阁下……”
“呦,人家这是顺走了侯爷您的什么人呐?”立在殿外的人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这才出声道:“莫不是哪位下凡的神仙?竟然敢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过来?”
大殿中二人闻声,纷纷朝殿外望去,只见那带着药箱大步踏进门来的人,不是无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