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深居浮云小楼的人没有睡意,一盏孤灯,凭栏独倚,凉风拂过衣裙,惊起阵阵寒意,而她却面色平静,毫无感知。
“既然来了,又何必藏着不见人呢?”她喃喃出声,嗓音却是清冷异常。
一袭黑影自檐角处落下,立在不近不远处,一切样貌被罩在宽大的黑袍中,黑暗中,难以窥见其分毫。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听来是位女子,“不愧是圣女大人,纵然练功走火入魔,功力却分毫不减当年……”
“谬赞了。”她唇边溢出几许讽刺的笑意,“可惜如今我已是风烛残年,哪里比得上阴姬你?陆青衣正得教王盛宠,你也跟着风光的很呢。”
“呵,圣女这是嫉妒了吗?”
“这个词听着新鲜,不过用在我这种短命之人的身上,显得多余。”
“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到处找人替圣女大人治病,他对你这般用心,将来当个正妃也算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白发女子打断了神秘人的喋喋不休,“你千辛万苦来到这儿,莫非就只为与我叙旧?”
“那倒不是。”神秘人悻悻然叹了一声气,“老皇帝大限将至,各位王子之间势必有一番明争暗斗,教王命圣女大人等好生辅佐太子,若有必要,可助他铲除异己。”
“独孤昱可不是蠢人,这般急切的表忠心,就不怕他暗中留一手么?”
“那就要看圣女大人的本事了……”神秘人意有所指的轻笑了两声,随后似乎又想起什么,故作无谓道:“对了,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得告诉你。”
“什么?”
“青衣主刚刚得到线报,下面的爪牙已经找到了叛教者莫南山的踪迹。”
“什……这不可能!”白发女子脸色突然一变,美眸圆睁,“三年前、三年前她便已经死了!”
“别这么激动。”见她如此反应,神秘人似乎多了些得意,“得知旧主没死,你应该开心才是,虽然她的结局仍是个死字……哦不,是生不如死才对……”
“阴姬!”白发女子身形一晃便向那黑袍神秘人欺近,待那人觉察,咽喉已被冰冷的指骨紧紧扼住。
她道:“奉劝你一句,以后最好少在我面前直呼南山主的名讳,当年若不是南山主的提携,他陆青衣早就在血池里化成一滩尸水!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圣女大人息怒,方才是阴姬方才说错了话,是阴姬不对……”神秘人发觉自己性命忧矣,于是哑着嗓子开始求饶,但见这白发童颜的女人目光冰冷如刀,戾气甚重,是必是对自己动了杀心。
而且这个女人能坐上圣女的位置,多年无人与之相抗,凭的便是一身阴毒的武功与手段,故意挑衅实属逞一时口快的愚蠢行为。
白发女子冷冷注视了那人一阵,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松了手。
“滚吧!”她仅仅说出两个字来,在凄清的夜风中转身折进了小楼里,一阵冷风熄灭了那一盏微弱的烛火。
女子踪影难觅,风里杀气仍然存留,黑袍神秘人在暗处微微停驻了一阵,带着一腔惊魂未定的不服气,隐入了一片黑夜之中。
黑沉沉的夜空上依稀点缀着几点碎星,一小队人马在沙漠之中停留。
两堆篝火,几匹骆驼和马;这一夜注定无眠。
无月靠在篝火旁,手臀枕着头,若有所想的望着依稀有碎星点缀的夜空。
小石头顺手递了一块烤好的羊肉给谢渊,谢渊接过来时却看了无月一眼,借着盈盈火光,还能看见她那张起了红疹的脸。
“不饿?”他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她只是摇一摇头,没有说话。
谢渊会意,对着小石头故作叹息道:“想必这酒你也是不会喝了,少年,拿去给几个随从分了吧,别浪费。”
“敢!”她悠的坐起身来,冲小石头伸出了手,“酒,给我。”
小石头知趣的给了她,同时又递了一块羊肉过去,这次他可是什么也没说,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但凡是跟酒沾边的,她从来听不进半个字。
谢渊的注意力总是不经意的落在她那张变丑的脸上,便问她:“你这张脸,算是毁了么?”
本来还算俊俏的一张脸,现在却丑得有些难以入眼,他着实看不习惯。
她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一副皮囊而已,毁不毁又有什么要紧?”
“你真的是女人么?”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人竟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脸变丑。
“你也可以当我是男人呀,我没所谓。”她饮下一口烈酒,毫不在乎的对他说。
“不惜在自己脸上抹毒粉也要隐瞒身份,那个女人到底与你有什么牵连?”他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问出口。
“没什么牵连啊。”她望着他,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说道:“我那是怕她看上我好吗,若是这小美人觉着我比独孤昱更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爱上我,独孤昱岂不是要哭?”
“……”谢渊一时语塞,过了半天才道:“若论谁人脸皮最厚,你是第一。”
“承蒙夸奖,望不吝赐教。”她咧嘴一笑,玩乐般向对方作了个揖,怀里还抱着一壶酒,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见她丝毫不愿透露半个字,谢渊只得打消探究的念头,可她越是不愿说,他便越是有兴趣。
从她身体里种着“生死咒”这种蛊物来看,便知她的来历非同一般,这个表面玩世不恭目空一切的江湖郎中,背后到底藏着怎样复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