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缓缓行至宋府,已将近午时。门口有两名仆人相迎,一名帮忙安顿马车,一名替主子引路进门。
与恢宏气派的国公府不同,宋少卿的府邸不仅离皇城尚远,所处地理位置也相对僻静。
七进的院落,不算大,也不小。收拾得清净雅致,园中随处可见栽种的花草翠竹,芭蕉梅树等等,甚有格调。
无月自从踏进宋府大门,便觉一股书香门第之气迎面而来,想那国公府偌大的宅邸,前呼后拥的仆人,光是花园子就有几座,却始终没有眼前这座小宅子更有幽静意味。
不过想着宋少卿是读书人出身,审美情趣自然素雅些,这倒也符合他这人的性格。
他们刚踏进门,便有两名丫鬟过来相请,说老太太己在厅中备下午膳,请他们二人过去。
无月颇为难的随宋少卿去了厅堂,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端坐厅中,老归老矣,可眉宇之间却还有几分威严,她的身侧有一妇人相伴,看她穿着素雅却不失端庄,应该是宋母。
“拜见祖母,母亲。”宋少卿一进门便双膝跪地,向二位长辈磕头一拜,一举一动皆标准严谨,竟未见有丝毫怠慢。
无月站在身后,默默抬手施了个平礼。她从一踏进这厅堂的门,便觉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觉告诉她,这宋家的家风,甚严。
“快起来吧,有今日有客来,就不必太拘礼了。”老太太笑着发了话,精明的目光在无月身上迅速扫了扫,问道:“少卿,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孙儿特意请来的医官,昔日在军中,他曾多次救过孙儿的性命。”宋少卿规规矩矩的回答道。
“在下秦无月,见过宋老夫人,宋夫人。”她再施一礼道。
老太太颤颤微微的站起身来,激动道:“秦医官,你可是我们宋家的大恩人呐……”
“不敢当,治病救人乃是医家天职,是宋大人言重了。”她实再不习惯这等场面,双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秦医官有所不知,”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少卿他爹走得早,我们宋家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了,我和他娘在家日日担惊受怕,就怕他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不测,他能平安归来,多亏有秦医官啊……”
“老夫人言重了,宋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无月实在不敢居功。”她微低着头,满怀谦虚道:“今日前来,是听宋大人说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大爽利,特意来替老夫人诊脉的。”
“我也就是偶感风寒罢了,这少卿一向谨小慎微惯了,竟还劳烦秦医官特地跑这一趟……”老太太边说边微笑着责怪自家孙儿小题大作,却又似在有意夸耀一般,这种话听着总让无月觉得浑身难受。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她堆起一脸虚伪的假笑道:“宋大人也是一片孝心,就怕您身子有恙,过会儿等您用过午膳,便由无月来帮你诊个脉。”
“好,好……”老太太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对无月的话表示极为受用,也不像一开始那般端着了。
而一旁的宋夫人则张罗着丫鬟们上菜,请他们各自落坐用膳。
无月绷着神经用过午膳,便赶紧去帮宋老夫人诊脉,好在并无什么大毛病,无非就是着了凉,加上平日里不怎么走动导致的积食问题。
她用针灸为她疏理了胃中浊气,着手开了两副药方,嘱咐饮食清淡后,便想找机会赶紧告辞离开了。
这小半天对她来说,仿佛像是度过了小半年那样漫长。这宋府的氛围实在太过中规中矩,两位老夫人表面看着和善慈祥,实际上也都不是善茬。
她突然有点儿同情宋少卿了,他那么固执古板的个性,大半都是被这个严肃的家中教养出来的。
想她这些天一直在侯府住着,每次见谢渊回府都是一副随意散漫的样儿,也不曾见他多恭敬的给老国公请安,两人有时见了面甚至谁也不肯搭理谁,敢情他们这对儿爷孙才是奇葩呀!
她忽然觉得,国公府虽比不得宋府雅致有条理,却也更加自在,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也都还自由。这么一想,她好像都有点儿喜欢国公府了。
无月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但老夫人似乎很是喜欢她,宋少卿有意留她在府上多住几日,却被她以研制药品的理由推拒了。她甚至拒绝了他派人护送,而是自己到街市中雇了辆马车回了国公府。
到国公府时,天际已正式沉入了黑暗。
回到国公府,门外已有丫鬟提着灯在那里等候,见她回来,便笑盈盈过来为她掌灯引路。
路过庭院之时,恰逢小侯爷谢渊与谢铭章这爷孙二人正于小亭中饮酒。她见了立刻放轻了脚步,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赶紧走。
“站住。”国公爷谢铭章突然出声叫住了她,“过来。”
她暗自咬了咬牙,却还是默默的走了过去,“小人参见国公爷,不知国公爷有何吩咐?”
老爷子侧目看了她一眼,“这么晚才回来,你小子莫不是跑到哪个美人窝喝花酒去了吧?”
“国公爷别打趣了,小人哪有那个福气?”她换上一副失意的神情道:“是宋大人请我去府上替老太太诊病,都快把小人整出病来了。”
“是么,本侯爷还以为你在那宋府呆着,都不想回来了呢……”谢渊说话间饮下一杯水酒,目光片刻不曾离开过她。
她笑意盈盈的看了看谢渊,却一把将他刚斟满的酒杯抢过来,一口饮尽才道:“您还别说,这去了一趟宋府,我都有些想念您二位了……”
谢渊闻言,微微眯着眼,先看了看她从自己手里抢走的酒杯,眼中笑意不明,“说清楚点,你想我们二位当中的哪一位了?”
“那还用说?”她特意将目光移向了谢铭章,“自然是咱们英武神勇的国公爷呀!”
老国公爷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眯了眼,“算你小子有眼光。”
谢渊听后颇为不悦,“难道本侯爷不英勇?”
“比起国公爷当年的英姿,您还差点儿。”她说。
谢渊微微挑了下眉,神情看似严肃,实则眼底笑意未减,“本侯爷发现,你最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侯爷您手底下的兵,有胆小的么?”
老国公爷谢铭章全程在旁看戏一般,也未曾说过什么话。
他打量着自家孙儿和这位江湖郎中你一句我一言的明争明斗,谁也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