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无月

074:只道圣情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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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浓稠的黑夜,天心无月,唯有寒星数点。

此刻已过了宵禁的时辰,可城西纵横的夜市华灯依旧,虫二楼里的显贵顾客也不见少。

上层雅舍中偶有琴音软曲传出,几个名流大户请了伶人在楼上呤唱小曲儿,美酒当前,美姬在怀,早已将归家之事忘了个干净。

三楼一间雅舍中,身着默色衣袍的人立于窗边,望着天边数点寒星,偶有琴音传来。窗外夜深风紧,窗棂上悄悄落着一层薄霜。

萧梦楼走进来时,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犹如一阵冷风掠过耳畔,令听者心中生寒。

他将右手贴放在胸口处,俯身行礼道:“青衣主远到而来,一路辛苦,属下已命人备妥一切,愿您早些歇息。”

“这京城里的人倒也有趣。”那人并未回过身来,轻笑道:“如此清净高雅之地,却生生被他们当成了秦楼楚馆来用,长此以往,你这虫二楼怕是要变成另一座欢场……”

“青衣主不喜欢,属下这便遣了他们。”萧梦楼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所说之话也十分真诚,仿佛主人一声令下,他什么都能做到。

“罢了。”被墨色衣袍遮掩住的人转身,掀开头上的斗蓬,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样貌来,“这些人都算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得罪了也并无好处,留着万一日后用得着,也是不错的……”

“是,青衣主所言极是。”

“叶微澜来了京城,你可知道?”陆青衣微微抬起淡蓝色的眼眸,含笑的看着萧梦楼。

萧梦楼点了点头,“属下也是刚接到消息,听说他进了一趟皇宫,又入了定远侯府。”

“你可知,他为何入京?”

“这……属下不知。”

“因为他的徒儿,也在京城。”陆青衣道。

“秦桑月早已亡故,不知青衣主所说的,是他哪个徒儿?”萧梦楼暗暗捏了把汗,他在尽可能的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我也对他这位新收的徒儿很感兴趣呢。”陆青衣眼中的笑意越发冷意森森,“萧楼主,你说会不会是你我都相熟的一位故人?”

萧梦楼微微惊愕,“您是说……南山主?”

“这便是我亲自过来的原由。”陆青衣微敛着一双淡蓝色的眸道:“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位教王大人听说有她的踪迹后,有多高兴,他可是日日盼着能找到这位杀父仇人呢……”

“替教王分忧,乃我等本分。”萧梦楼十分恭敬的行礼说道:“萧梦楼不才,但凭青衣主吩咐。”

“这件事情急不得,她如今就像一只狡猾的野猫,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逃走,你可得小心着些,别又将她弄丢了……”

“是,属下明白了。”萧梦楼回道。

陆青衣一双眸子在灯光的映衬下,湛蓝的神彩又深了些,他微微笑着,神色复杂难辨。他一想到如今已经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他便抑制不住的兴奋,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莫南山,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渊称病告假,久不上朝以来,第一次急匆匆进了宫。却不是去上朝,也不是去面见天子,而是去见一个人,南宫珏身边的女官,言之薇。

昨日这道赐婚圣旨下来,令他坐立难安,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只好来找言之薇,看看此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拜到言之薇所居的偏殿行宫等后,待百官下朝,众人散尽,才得见她风轻云淡的缓缓归来。近侍向她禀报有客来访时,她眼中神情微变,但到底还是没有拒绝,跟着近侍的引领去面见那位谢家侯爷。

一向冷淡的她在见到谢渊的那一刻,脸上也浮起些许礼貌的笑容来,她向他平施一礼道:“谢侯爷竟然肯亲自造访我这偏殿,倒是一件稀罕事。”

他亦回了一礼,眸中带笑道:“言内官近日可还安好?”

“承蒙谢侯爷惦记,之薇不敢不好。”她说着话,眼中颇有几分疏离意味,“前日圣上一旨婚书下来,便将之薇赐与了侯爷,从今往后,侯爷说什么,之薇自当全意尊从,您不必特意前来试探一番……”

他闻言只是轻笑,“听言内官这语气,倒有几分随之任之的意思,这么说,你当真愿意嫁给本侯爷了?”

“在这宫里讨生活的女子,前途全凭圣上一个念想,他说嫁与侯爷,之薇也只能听从旨意。”她说到此处,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再说了,嫁给谢侯爷总比嫁个什么猫儿狗儿的要强些吧?”

他微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笑意不明道:“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本侯爷就没有顾虑了,干脆现在就去求圣上帮你我选定婚期,尽快将这桩喜事办成,之薇觉得如何?”

“这……”言之薇神情微滞,似乎没有想到他如此爽快的答应了。

谢渊起身欲走道:“本侯爷即刻去见见圣上,等他为我们定了日子,再回告知你。”

“等等!”她叫住了他,神情颇为慌乱,“侯爷您当真要促成这桩婚事?”

“不然呢?”他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

他打量了她一阵,假装恍然大悟道:“言内官不愿意?”

“谢侯爷不也对这桩婚事不满么,您既然来了这里,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来戏弄之薇一番吧?”她急得一双杏眼圆睁,这让一向冷淡的她看着多了几分娇俏之气。

他依旧笑意盈盈,“你怎知本侯爷是戏弄,而不是出自真心?”

“侯爷若真有心,之薇如何会看不出来?您不惜倾以全部兵权作保的那个人,才真正是侯爷心头的软肋吧?”她说。

谢渊微微愣怔,言之薇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或许是他心中本就有鬼,竟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僵持了片刻,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如果有些人也能像言内官这般直抒胸臆,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什么?”言之薇早已没了心情继续听他胡言乱语,只道:“侯爷可是不答应这桩婚事?”

“是。”他也不再与她绕弯子,“相信言内官与本侯爷亦是同样的想法,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