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嘉端着茶杯,挑了挑眉。
“买东西,哪有退回来的道理?我的促销不是针对你们,完全是为夕阳制造闯名声。商品过几天就恢复原价了,别着急。”
秦尚、秦高、秦云互相看了一眼,都快哭了。
这段时间,他们每个县都推销,可直到如今,除了肥皂,其他一件都没卖出去。
要是深究的话,促销的确影响了他们转手售卖,可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之前没考虑到,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会打洋井的人!
秦尚满脸为难地说:“于里长,你高抬贵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秦家布坊蚕都要买,纺女也要工钱,再这么挺下去,不仅纺女的工钱给不上,秦家祖上留下的基业也都毁了。”
啪、啪!
秦高恨恨一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于里长,是我贪心,就不该相信这大侄子的话,跟着他搞这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是真没办法了才会来找你,收回去吧!”
于嘉是个心软的人,两个长辈在他面前扇嘴巴,也有些说不过去,而且,最开始买不到盐,还是秦尚卖了他五十斤呢。
见于嘉犹豫不决,秦尚伸手一拽,将秦云拉着跪了下来,随后,一个大巴掌抽在了秦云脸上:“你别总劲儿劲儿的!你弟弟咎由自取,早告诉你们别去青楼,没钱了就去偷,还上人家来抢,流放怨人家吗?快给你于兄赔礼!”
哼!
秦云今年二十有三,比于嘉大六岁,让他管这个小子叫于兄?
但此时,秦云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低着头,不情愿地说:“于兄,你饶了我大伯吧,我们再也不敢算计你了!”
“唉……”
于嘉叹了口气,起身说:“既然你们认错态度这样诚恳,那行,把契约里所有东西都给我送来,我八百贯回收。”
不是……
秦云、秦高、秦尚刚想夸于嘉大方,可一听到这个回收价格,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
买的时候用了两千贯,往回送的时候八百贯,是人说的话吗?
但现在犟嘴是不能犟,发脾气也不能发,唯一的办法就是——讲道理!
秦高满脸惆怅地说:“于里长,咱做人不能这么做,那些东西除了卖了几百块香皂,其余一百袋水泥,两百块玻璃,一万支铅笔和一百口洋井全都没动,再怎么扣钱,也不能扣这么多吧?”
秦尚也说道:“于里长,杀人不过头点地,佛家云,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
“再哔哔,我就不要了!”
秦尚并没有说完,于嘉一甩袖子,背着手便转过了身,冷冷说:“外边都看我夕阳制造的牌子!你那些东西都印的秦家布坊,我是个商人,收回来我卖谁去?”
秦云跪在地上,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他真想一巴掌抡在于嘉后脑勺上,扯着他的发髻一顿电炮,然后左勾拳、右勾拳、再来一个薅优哏!
然而,也就是想想,他不敢。
“大郎,咱们都是同窗,别这样。那洋井标志好改造,水泥、铅笔无非换个包装就行,而玻璃同洋井一样,回炉改一下标志就好。”
嗯!
于嘉看着秦云,默默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收回来也是要这么改,没有夕阳制造的标志,别人不买。”
哈!
秦云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起身笑道:“你觉得有道理是不是?那就收呗?你看,一千九百贯怎么样?我们用一百贯买教训了,当孝敬你的。”
哈哈哈!
于嘉朗声笑道:“道理?秦云,你觉得我是听道理的人吗?”
秦云、秦尚、秦高,全都没话了。
有道理,但是他不听道理,这说的就不是人话呀!
奸商,妥妥的奸商!
于嘉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说:“你们不用在这逼我,也不用跟我磨叽,八百贯,同意就送,不同意就回去吧!”
唉!
秦尚、秦高无奈地闭上了眼,而后,三人也站起了身来。
片刻后,秦高咬牙一跺脚,回头给了秦云一个巴掌,愤愤地说:“行,行!如果不是秦家布坊需要钱,我也不会让你砍得这么狠!我认栽了!今天下午,货就给你送来!”
下午,二十辆马车,排着长队进入了夕阳里,秦高将一百套洋井,二百块玻璃、一百袋水泥,一万根铅笔,四千五百块香皂送了回来。
清点完毕后,于嘉和秦高立了文书,总共写了三份,签字画押,并抽出一份,派苏毅快马送去县衙,这才给了秦高八百贯银票。
看着秦家三人灰头土脸,带着马车队离开之后,夕阳里百姓都由心而发的鼓起了掌。
百姓们不仅佩服于嘉的头脑,而且佩服他的魄力,被人算计,反而还能挣算计自己的人一千二百贯,放在他们身上想都不敢想!
于嘉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方。
秦云回家之后,免不了一顿胖揍啊……
如今,迁安县下辖的乡里,百姓们都学着夕阳里做工,虽然研究不出来好的东西,但也能靠生产肥皂,解决了温饱问题。
老话讲,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新年祭祖,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市井小民,都是新年的头等大事。
于嘉祭祖相当简单,新盖的于氏祠堂里,只有原主爹一个牌位,供上水果猪头,念完祭文,再上几炷香就完事儿了。
家家户户有了钱,门前都点着红灯笼,夕阳里孩子们晚上也不睡觉,在夕阳里放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弄得小娜娜动不动就被吓哭了。
更严重的是,鞭炮从年三十一直放到了年十五,孩子不知道吓哭了多少回,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过年了,总不能不让乡亲们高兴。
年后的雪,比年前还大,夕阳里一面贴着燕山,一面是平原,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转眼间,冰雪融化。
夕阳里的田地土又软又湿,百姓们都夸是于嘉给他们带来了祥瑞,断然不提新里长苏常锡的事。
苏常锡也不生气,包括他也认为,是于嘉给夕阳里带来的祥瑞。
卸下了里长职务,于嘉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每日就是背书、陪陪娘子,要么就哄哄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曾有那么一刻,于嘉觉得不应该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门庭已经改变,不缺吃不缺喝,考不考没什么用。
可想法就是那么一瞬间,无热血,不青春,男人嘛,需要有个志向!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是穿越者,他还是想考中进士,从而改变这个时代,让永乐盛世变得更加繁华。
二月春风似剪刀,道路两旁的树都冒出了青叶,趁着冰雪刚刚消融,土地软,百姓们穿着靴子,牵着牛犁着地。
此情此景,让于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考中进士,登阁拜相,将这个时代打造得更繁荣!
二月初七这一天,乡老孙子李鸿,骑马来到了夕阳里。
“大郎,大郎!”
于嘉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出夕阳之家,作揖道:“李兄,乡试还有六个月,怎么有心到我这儿来了?如果你不担心考不好,进来陪我喝一杯!”
哈哈哈!
“不了,大郎,我真担心考不好!酒来日再喝,我就过来传个信,还要回家背书呢!爷爷让我过来告诉你,明日午时,知县大人让你去县府书房等候!我真羡慕你,我也想成为知县门生,可就是抓不住机会!”
“李兄,你我到时考中举人,我举荐你,直接做知府大人的门生!”
哈哈哈!
“那就托于兄的福了!”
打趣了两句,李鸿回了个礼,便策马扬鞭离开了夕阳里。
次日,阳光明媚。
于嘉牵着马,一步步向县府书房后门走去。
县府后门前,所有秀才都已经到了,都纷纷上前问好作揖。
于嘉松开缰绳,也逐个回礼拜见。
“于兄,你又是最后一个!”
县府后门并没有开门,众人等候之余,也都东家长、李家短纷纷打起趣来。
“听说没?咱们孙先生,前日被知府江大人任命为钱谷师爷了。”
“还有个刑名师爷位置空着,找不到好的人选,大家都盯着点儿啊!迁安县没有无官职的举人,估计就是从咱们这儿出,以秀才之名代理事务。”
“哈哈哈,你做梦呢?你秀才功名,怎么可能让你当师爷?”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就想想还不行吗?哈哈哈!”
……
听着众人笑谈,于嘉虽然笑着,但平静的心中却是波澜万丈。
若当上刑名师爷,那就是从九品,就是大明在册的官吏了,和里长可是天壤之别!
众人不提这个,他还想不到呢,举人可以举荐自己做官,只要八月份考中乡试,他就能推荐自己当刑名师爷。
半年,还是能挺住的。
一是迁安县地处边境,考中举人的都全家迁户了,在册的举人,唯独县学孙先生、县主簿、途安这些等已经有官职的人没有搬迁。
第二,钱谷师爷位置抢的人多,刑名师爷抢的人却很少,毕竟断案的官不好当,有可能被人记仇、背后诅咒或者打击报复之类。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县府后门打开了,管家躬身作揖,略显着急地说:“各位,知县大人有要事相商,请各位随我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