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盯着的,正是夕阳之家门前的玻璃。
刚靠近时,三人还寻思这春寒时节,于嘉怎么把门拆了,可离近一看,并不是拆了门,而是有一面透明的墙!
于嘉作揖道:“大人,这是夕阳里第四处作坊生产的,名为玻璃,可以挡风,还不挡视线。这刚生产几天,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奇人啊!奇人!”
那江平,再一次对举起了大拇指,由心而发的佩服于嘉,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脑袋呀。
而那十几个秀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锁定了于嘉。
而站在后排的田贺宝,再一次被于嘉刷新了认知,十七岁,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头脑,能想出这样新奇的东西?
“大郎,我可否参观一下你的玻璃作坊?”
“当然可以!”
于嘉安排满刘氏和满新雨,在屋子里忙活饭食后,带着众人,来到了满家,也就是现在的玻璃作坊。
玻璃作坊内,几十个壮汉,光着大膀子,都在各自的岗位制造着玻璃,灌沙、搅拌、烧制、冷却、二次回炉、盛入模具、擀平……
于嘉也不怕别人偷学手艺,简简单单说一遍,不可能有人记住,除非他也有这个财力,还得有这个毅力,才能同样研究出来。
江平、途安、陈登三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饭还没有做好,于嘉便带着众人,将夕阳里参观了一遍。
铅笔作坊、香皂作坊、铁匠铺、玻璃作坊、自动灌溉田、蓄水池、洋井、河卵石三合土马路、排水沟……
一套程序下来,那田贺宝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然而,他依旧不认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认为这些都是小聪明,随便找一个匠师,给他人力财力,谁也都能研究出来。
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还要看学习。
于嘉看了一眼天,算了算,满刘氏和满新雨差不多将酒菜备好了,便停下脚步,对江平作揖说:“大人,众位,咱们去寒舍痛饮一番!”
回到家,一桌酒席已经备好。
众人脱下鞋子,换上拖鞋,前后地进入屋子,又将楼上楼下参观了一番,这才才进入了饭堂。
那饭堂,最多可以容纳二十人,众人坐着也不怎么挤,江平还向那些秀才介绍着,于嘉家中的马桶和浴缸,更让众人羡慕得不行。
酒过三巡,于嘉跟随众人离开了夕阳之家。
众人来到夕阳里的村口,见有一块大石头,江平疑惑地问:“大郎,夕阳里建设如此完美,这石头为什么不挪开呢?”
于嘉恭敬地说:“大人,学生想用这块石头做一个地标,之前,想请大人为夕阳里提几个字,但大人劳务繁忙,学生也没好意思开口。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大人在此,可否给夕阳里题几个字呢?”
“好说!”
江平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这事儿都不用求,夕阳里建设得如此之好,换做任何一个知县,题几个字还是能给的。
如果知府大人赏光,真来了这里,看见这块巨石上的字,说不定,还会表扬他两句!
陈登从马车上取下毛笔,磨了墨,江平抬手,龙飞凤舞写出了几个大字,“迁安第一里——迁安知县,江平,字达仲,书”!
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中,就有石匠。于嘉回头叮嘱此人,将字雕刻出来,并且刷上红色颜料。
得到了知县的肯定,夕阳里百姓们也是高兴得不行,纷纷跪下,以示感谢。
随后,众人上了马车。
于嘉的白马还在县府,得去骑回来。
一路上,江平成了复读机,不停地夸赞着于嘉的才智,一遍遍叮嘱道:“大郎,你一定要好好读书!那北京府马上就要兴建紫禁城、永乐大钟和天坛,将来必然成为都城!有朝一日,若你进士及第,说不定会进入工部,参与修建北京城啊!”
途安也附和道:“到时候青云直上,别忘了兄弟几个!”
陈登醉醺醺地也说:“大郎是个难得的孩子,哪会忘了我们?将来,他必然是登阁拜相之人,我们都要跟他沾光啊!”
于嘉抱拳作揖,笑着说:“当然,一路走来,我所有的师长,所有对我有恩的人,我都不可能忘!若是我进士及第,先替几位大人美言几句!”
哈哈哈!
四人说完,又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最前面的马车中,唯独田贺宝,见于嘉一个小辈,和三位大人没大没小,又脸红脖子粗地喘起气来。
人啊,喝多了酒就愿意幻想。
于嘉很喜欢酣然大笑的感觉,笑得洒脱,不用掺杂太多的心思。
到了迁安县,于嘉告别众人,从仆人手中接回了马绳。
众人没有离开,而是趁着醉意,去县里最大的成衣铺,买了一件淡黄色花裙,又买了两朵绒花,足足花了六十钱,送给了田贺宝。
那田贺宝咬紧了牙,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可江平、途安、陈登三人都在,他也不好赖账,只得尴尬地套上了那裙子。
套得有些费劲,好多地方都撑开了线。
江平上前,将两朵绒花插在了田贺宝的头上,醉醺醺地笑着:“萱宁啊!别说你这么打扮,还真挺漂亮!”
咯吱咯吱!
田贺宝牙咬得咔咔直响,愤怒地盯着于嘉:“泼皮,你是占了人多的便宜,一人一个想法,六百多人六百多个建议,自然比我一人造的要好!虽然我输了,但我不服你!”
行了!
途安拍了拍田贺宝的肩膀,笑道:“萱宁,愿赌服输啊!咱们去青楼门前,看你跳上一舞!”
陈登送上去一个手帕,强忍着笑说:“小娘子都拿着这个,你也拿着,别忘了说——客官,来呀~”
哈哈哈!
十几位秀才,兴致勃勃。
读了这么多年书,还真就没见过秀才穿裙子跳舞,还要在人最多的地方跳,此时,都期待得不行。
哼!
田贺宝用力一跺脚,眼睛红了红,转身大摇大摆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吼道:“来吧,我不要脸了!”
哈哈哈!
众人大笑着追了上去。
不一时,众人来到了县青楼门前。
正值黄昏,街道上人来人往。
那回头率才叫个高,有人看着田贺宝,撞到了菜农的摊子里,有人抱着孩子,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还有人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地谈论着这一幕。
甚至,街边玩耍的小女孩,站在原地都不敢动了,被田贺宝的打扮,吓得嚎啕大哭。
不一时,青楼门前,被傍晚遛弯的百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更有甚者,将众人认了出来。
百姓们跪拜知县大人,江平让众人起身,一起看田贺宝的表演。
那青楼的老鸨、棍夫、小娘子们,还有那些寻欢作乐的公子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田贺宝僵硬的跳着舞,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我是大傻子!”
哈哈哈!
在这个时代,百姓们娱乐生活是很匮乏的,而这一幕,自然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知县大人也跟着玩,迁安县的百姓,只是谈论这个事,并不是在嘲笑田贺宝,反而觉得大丈夫应当如此,受得了**之辱,才能知耻后勇。
极其好面子的田贺宝,此时,心里已经埋下了种子,之后的赌局,他一定要赢,一定要报仇。
于嘉回到夕阳里,已经日落西山了。
这时代的酒,没什么度数,再说,他酒量本来就不错,此时也醒了酒,便拿出卷子,点燃烛火,坐在窗边阅了起来。
江平出的卷子,都是模拟乡试押的题,还有历年乡试,淘汰秀才最多的“大招”题改编而来,自然比院试刁难得多。
但乡试不同于院试,知县这一级官吏,是没有机会出题的。
整个北直隶,九府二州所有的秀才一起考,考卷是由各府的知府、知府佥事、通判、同知、主簿等官员出题,再提交北直隶的“行在礼部”审阅,礼部官员们,节选各府各州的题,综合后,统一制作考卷。
知县、师爷、县学的先生、私塾的先生们,只能替自己的学生押题,如果押中了,那他们的学生们就赚到了。
于嘉看着这张卷子,无奈的看了一眼夜空,这想不掉头发都难呀!
先不谈策论、表判、八股文,就说简简单单的经贴题,就已经达到前面两个字,后面一个字,中间大部分空白了。
而表判的案件,则是五花八门,什么小姨子和姐夫通奸,杀了亲姐姐,养狗场主人死去,问哪条狗咬的。
基本上,都是离奇案件。
策论倒是好说,提一些建议,拥有着后世的记忆和所见所闻,这一项很简单,无非要在意行文顺序,字体和断句字。
而八股文,江平直接就不当人啊!
这卷子,比院试八股文那个“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一个字——“贰”!
这要怎么答?
江平为了让大家百毒不侵,可真是煞费苦心呀!
写完经贴题,就已经很晚了。
四个作坊也都灭了灯,百姓们都回家休息了。
于嘉便收好卷子,也躺上了床,搂着满新雨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