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波和江平面面相觑。
片刻后，二人都点了点头。
这点小要求，他们还是有权利同意的，唯独是破城之后活捉带斗笠的人，江平将审判地点搬到夕阳里而已。
于嘉再次叮嘱不要强攻，只是围城，而后翻身上马，提着刀，飞奔了出去。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于嘉回到了夕阳里。
百姓们都聚集在夕阳之家，一夜也没人敢回家，眼圈都黑黑的，此时，他们朴实的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与疲惫。
为了防止山匪卷土重来，乡老和李家里的不少人也没有走，都提着刀在夕阳里巡逻，守了夕阳里一夜。
于嘉刚下马，就有不少百姓上前，询问着那些人到底是谁。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于嘉只是告诉大家，总兵和知县，已经找到了山贼的窝点，保证会将他们的头目抓回来，在夕阳里审判，替死去的人报仇。
随后，于嘉转头看向满地：“满地，你带上打铁最好的人，有多少带多少，去铁匠铺！”
“知道了，妹夫！”
铁匠铺里，壮汉们架起了火。
没人问于嘉要干什么，因为百姓们都知道，于嘉的想法是他们猜不到的，也从来没有扯过蛋，这一年多来说啥都对！
风箱经过于嘉的改造，炉子火苗蹭蹭地窜，毫不夸张的说，此时夕阳里的铁匠炉，温度在整个永平府都是数一数二的，足以让生铁融化成铁水！
生铁炼化后，听从于嘉命令，铁匠取出石杯，将铁水浇在铁台之上，用大铁滚反复碾压捶打，不一时，便赶出了一张薄薄的铁皮。
于嘉让众人，趁热将铁皮剪成小小的菱形块，用水冷却之后堆在一旁。
而后，第二杯生铁炼化，继续擀成铁皮，再剪，如此往复。
到了中午，百姓们剪了五六张铁皮，菱形块大约做出了两百多片。
“给我来！”
于嘉从来没打过铁，原主是个木匠，而此时情况紧急，指挥已经来不及了，便从铁匠手中拿过大夹子和锤子。
叮叮当当！
不一会儿，于嘉将新的铁皮打造成了两个半圆的球，并在半球边缘夹出了钩子和套槽。
过水冷却之后，于嘉抓出几十片菱形片放入铁皮球里，挂上钩子试了试，钩子勾得很紧，应该是没问题。
刚才做的过程，满地一直在旁边看着，接下来两个铁皮球，就让他亲手制作。
满地不愧是匠师，仅仅是半个多时辰，他做出来的铁皮球，就比于嘉还薄，钩子钩的还紧。
因为没人见过轰天雷，不知道尺寸，为了将铁皮球里面填实，于嘉又让铁匠们打造了两张铁皮，并剪成了菱形块后，才带着东西骑上马，飞快地离开了夕阳里。
组装的过程，百姓们都看见了，那里面要放什么，百姓们也能猜出个大概，原理是这样简单，但谁也没有想过要怎么做。
一夜未睡，脑子微微有些晕眩，于嘉咬着自己嘴唇，逼着自己提起精神，沿着官道，飞快地向悬浮山而去。
悬浮山。
太阳马上就落山了，吴波有些等不及了。
“江大人，你那个门生靠得住吗？兵士们一天一夜没睡，还没安营扎寨，如果此时不进攻，再挺下去，兵士们都站着睡着了！到了那时，咱们就成山贼的待宰羔羊了！”
吴波说这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看看后方。
江平也是万分焦急。
“吴总兵，再稍等一下！大郎绝对不是纸上谈兵，他说黄昏回来，就能黄昏回来！他鬼点子很多，你相信我！”
唉！
用兵之事，知县管不着，知府也管不着，大明每一个行省，最高军事指挥官是都指挥使，下辖各个卫所指挥使，然后就是都尉、二千户营，而后是总兵营，哨、队、什、伍。
原来的燕地是封地，没有都指挥使，燕王管军队。
现在是北直隶“行在兵部”管辖燕地军队，军政平级，各不隶属，吴总兵问知县一句，纯属是给江平面子而已。
“江大人，我最多再给他半个时辰时间，否则，我就要强攻了！”
“吴总兵，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安营扎寨，让兵士们先休息，如果山贼冲卡，吹响号角马上就能集结。”
哼！
“安营扎寨，那得有帐篷啊？”
呃……
昨夜出来匆忙，什么都没带啊！
吴波白了眼江平，冷冷道：“老兄，你想的太简单了！兵贵神速，咱们早打好了！现在人困马乏，敌人以静制动，战斗力已经折半了！这也怨我，当初信了那小子。”
“吴总兵，你先别着急，再等一下，等一下他必然回来！”
“还等？这句话你说一天了！若不是看在你我二人的关系上，我早让兵士给你拉出去了！”
吴波回头，指着太阳说：“日头马上落山了，那小子说黄昏之前打下此处，现在都黄昏了，他还没回来，你欠我多大个人情！”
江平虽然不是武将，可他也参加过靖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进退两难，优势已经没了。
人困马乏，进攻必然会损伤加剧，退走也不行，不战而降，乃是军户的大忌，而且，撤退就等于放了这些贼，让他们继续作乱，无论是什么理由，吴波都难免被问责。
此时，也只有豁出去了！
吴波拔出了刀，回头，对着晕晕欲睡的兵士们喊道：“各位兄弟，今天是我的错，提起精神来，三门火炮都架上，投石车也摆上，云梯……”
然而，就是这时，山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总兵，大人，学生来也！”
啊？
江平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大笑着对吴波说：“吴总兵，你看看，我没有骗你吧？我的门生不会说大话，他回来了！”
哼！
吴波此时，已经没有清晨时候那么轻松了，谁也没料到，于嘉竟然走了这么长时间！
“你先别把话说死，他可是和我用人头保证，如果没办法拿下此处，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当众砍了他！”
这……
虽说没立军令状，可于嘉的确说这话了，要不然，吴总兵也不会傻到等一个还未弱冠的小子一天。
于嘉来到二人跟前，翻身下马，从马身上解下了三个铁皮球。
没等江平问，于嘉直接打开了那铁球，说：“吴总兵，让兄弟们拿来轰天雷！”
这时代，炮的名字起得响，但没有什么威力。简单讲，一硫二硝三木炭，就是火药的成分。混合起来用铁包住，爆炸力虽然强，可杀伤力范围小，要地毯式轰炸才有用。
吴波回头，没好气地说：“把那三枚轰天雷拿来，给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江大人这样信任他！”
兵士们送上来轰天雷，于嘉拿在手里看了下，的确如他所想，外面铁壳，里面装的都是火药，一根引线，就这么简单。
江平看着那三个大铁球，担心地说：“大郎，回去准备一天就拿这个？你可别闹啊，你说用人头担保了！虽然本县和吴总兵关系好，他不能砍你……”
然而，江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吴波打断了，冷声质问道：“咋的呀，老兄？说这话给我听的呗？军中无戏言，是他用人头担保，我才等了他这么长时间！否则，我早就拿下此处了！”
哎呀！
江平看到这三个铁球，心都凉了半截，便强挤出一抹笑，对吴波作了个揖：“老弟，你这咋跟孩子一般见识呢？就算他拿不下此处，也是费尽心力帮你想办法，也是为了兄弟们不流血呀！那一句人头担保，咋还揪着不放呢？”
此时，江平也后悔帮于嘉说话了。
这三个铁球，怎么可能让轰天雷发挥百倍威力，扯淡呢吗？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吴波砍死于嘉。
吴波摇了摇头，冷声说：“江大人，你这腐儒不懂！诸葛丞相挥泪斩马谡没听过？违反军令，干儿子都能杀！若是连军令都能反悔，以后，我要怎么带兵？”
“行了！”
“什么玩意儿行了？”
江平和吴波同时一愣，停止吵架，转头看向了于嘉。
那三个铁球，都展开成两半放在地上，轰天雷放在中央，引线顺出铁球外，四周挤满了铁片，也塞满了沙子。
于嘉叫兵士帮忙，将两个半球合在一起，勾上了周围的钩子。
剩下的两个，也是一样的方法装好，众人合力扣在了一起。
于嘉拍了拍手说：“总兵大人，让我来指挥兵士行不行？就今天，我是你的军师！”
去！
吴波白了眼面前的小子。
相信他就已经够后悔的了，还让他当军师？不过，看这个铁皮球，好像有点搞头。
“我再相信你一回！”
吴波冷冷地说：“一个时辰后，天就要黑了，如果你拿不下此处，别怪我用军令处置你！”
“可以！”
“好！”
吴波拍了拍手，高声道：“弟兄们，打起精神来！这次剿匪听他指挥，最后一个时辰，剿灭这些山贼！”
去！
那些兵士一夜一天没睡，眼皮都耷拉了，哪里提得起精神来？
四个哨长，也都白了眼于嘉。
“听这个小子指挥？”
“我对他有印象，好像是去青楼不给钱，被棍夫追得满街跑，腿差点被干折，让他指挥我们？”
“把自己当诸葛亮啊？还军师？呸！”
“小子，拿个刀像那么回事，不知道砍没砍过人呢？”
不仅四个哨长不服，就是他们之下的队长、什长、伍长和部分兵士，眼神中也都带着不服，还有深深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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