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点了点头,说:“就是,大郎为人谦和,怎么会突然对你动手?一定是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哼!
秦云冷笑。
他早就听说,于嘉不鸟这些知县的老门生。想必,老门生们嘴上虽然不说,内心也都对他资历尚浅,赢得知县信任有成见。那不如就借此事,先让所有人都排挤他!
秦云早就计划好了,如果三人给于嘉作证,他就说卢文、方卓航和李刚都是于嘉的老铁,证言不可信。
不需要所有秀才都站在他这边,只需要这些人说,不知道自己对于嘉说了什么,那于嘉动手打人,必然会被江平训斥。
而于嘉肯定会犟嘴,这样,江平就会对他产生意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关系就僵了!
秦云心里暗笑,这计划,实在不要太完美!
不一时,县府的后门打开,众人跟随管家走过马厩,路过假山、鱼池、穿过回廊来到了书房。
众人落座,稍作等候,江平便拿着一堆卷子来到了书房。
众人行礼拜见后,秦云起身作揖道:“大人,学生要状告于嘉!”
嗯?
江平拿着卷子,不解地舔了舔嘴唇:“大郎一月没来,刚来就有矛盾了?你要状告他什么?”
秦云满脸的无辜,假装哽咽的说:“大人,方才我在县府后门前等候,见于嘉前来,便上前问好。谁知,他突然攻击我,而且下死手!幸好我躲了一下,否则,今日就无法来听大人讲学了!”
秦云一边说着,一边擦着他那鳄鱼的眼泪:“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他仗着你的信任,就欺负其他贡生,还不把您的老门生们放在眼里!”
“大郎?”
江平转头,疑惑地看着于嘉:“你为何对他动手啊?总要有个理由不是?”
于嘉缓缓起身,作揖行礼后,将秦云小声刺激他,故意揭他的伤疤,说满新雨是妖女,说他还未出世的孩子是野种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谁知,还没等江平训斥,秦云连忙反驳道:“你胡说!我虽喜搞恶事,却只是玩世不恭,不会说那样下作的话。分明就是你,记恨你我府试和院试的过节,找理由为自己动手之事开脱……”
行了!
江平一声厉喝,打断了秦云的话。
“我该怎么说你们?老百姓斗来斗去就算了,你们都是我的门生,都是熟读诗经、礼义之人,也能为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二人都红着脸,愤怒地瞪着对方。
秦云本就是个泼皮,仗着自己熟读《大明律》,经常擦着律法的边缘作案,乱给人下巴豆,光他就审判了秦云两三次,陈登都不知道审几次了。
而于嘉也是个泼皮,一手好板砖,专打老弱病残。虽然一年多改得不少,可真改没改也无法确定,保不齐就是他错。
江平无奈叹了口气,双方各执一词,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便转头看向了田贺宝:“萱宁,他二人谁说的是真的?你是我最信任的门生,大丈夫,不要斤斤计较,要放下对大郎的成见,实事求是的说。”
唉!
田贺宝虽说也恨于嘉,可江平先给他画了个大饼,他也不好再做伪证了,便起身作揖说道:“大人,学生当时离得远,只见秦云小声和于嘉嘟囔着什么,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这个回答,还是比较中肯的。
江平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所有人:“你们都听见了吗,秦云对于嘉说了什么?”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看似是个无头的案子,于嘉动了手,需要杖责十大板,不过,江平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是有些分辨能力的,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于嘉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非常机灵的孩子,不会那样不理智,在县府门前动手。
砰!
江平猛地拍了下桌子,看着于嘉,愤怒地斥责道:“太放肆了!大郎,你给我出来!”
随后,江平一甩袖子,离开了县府书房。
哼!
秦云仍然是一脸无辜,掌握好角度,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对于嘉挑了挑眉。
这意思傻子都能看懂,就是挑衅。
于嘉随着江平,来到了凉亭。
江平挥了挥手,示意于嘉坐下。
“大郎,我能看出来,秦云应该是撒了谎。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些不冷静的人。但你慢慢玩儿他不行吗?非要动手?”
于嘉站起身,并没有犟嘴。
江平仰头看天,背对着于嘉说:“老话讲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你考中举人,进入府学,嫉妒你的人会更多!若有一日,你考中贡士,朝堂之争,敌人比秦云更要奸诈百倍!他明显就是给你下套,你为何还要往里钻?”
唉~
于嘉叹了口气,自责地说:“大人,家人便是学生的软肋,当时冲动了。”
江平转回身,拍了拍于嘉的肩膀,叮嘱道:“大郎,本县教你一句话,将军有剑,不斩苍蝇!你满腹经纶,不可鸡肠鼠肚,若连几句恶语都容他不下,今后怎成大器?”
“大人,学生愿接受惩罚!”
嗯!
“大丈夫敢作敢当,好样的!”
不时,江平带着于嘉回了书房。
所有人站起身来,江平左右看了一眼,冷冷的说:“敢在县府门前打斗,简直无法无天!如果不惩戒,你们以后孔会铸成大错!既然分不清对错,那就各打十大板!”
啊?
秦云本来还得意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是,不是……
“大人,我并没有还手,我是挨打的,也要挨板子?”
江平白了眼秦云,冷冷道:“他为什么要打你呢?为什么不打在场所有人呢?他和萱宁关系并不好,那也没动过手。就算你没说那些话,能让他打你,必然有你可恨的地方!”
嗯?
一时间,秦云哑口无言。
这是个什么理由,挨打也有错?
江平让方卓航去找陈总甲,带着衙役,拿着凳子板子来到了后堂。
衙役将二人押到板凳上,只听江平一声令下,板子便打了下来。
秦云连连喊着冤枉,可于嘉,一声都没有吭。
“都是我的学生,更要狠狠地打!”
应该是陈总甲给了衙役们命令,于嘉的板子,只有最后一板打得重了些,屁股上见了红,其余都不怎么重。
而打秦云的板子也不重,只有三板子用力打了。
江平冷冷说:“以后,再有谁敢在县府门前动手,就是这个下场!”
秦云简直不要太委屈。
他没动手啊!
他根本就没有还手,板子打得竟然比于嘉还重,这些衙役们也太偏向了!
计划破败,秦云心中的恨意更加的浓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挨了于嘉打不说,自己也要挨板子!
衙役们拿来金疮药,给二人屁股上都上了些,众人这才跟随知县,回了书房。
为了惩罚二人,也是他们坐不了,江平便让二人站着听讲。
解析完三天前的考卷,江平给每人又发了一套卷子。
于嘉看了一眼卷子,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
果真是题海战术,只要做不死,就往死里做啊!
而且难度也加大了不少,经贴题,就是前面一句,后边一句,中间大面积空白,目测要写几千个字,比院试的题量还多。
而表判更是丧心病狂,这家人偷了那家人一袋米,那家人打碎了这家人一筐鸡蛋,击响鸣冤鼓,闹上县衙,问双方该怎样赔偿,该处理什么样的刑罚。
这不仅涉及刑律,还得会数学,还要占些运气,先得知道一筐鸡蛋能装多少个啊,多大的筐啊?
如果,前两项就觉得难,那八股文就不用看了,题目直接就不当人啊。
为了让他们百毒不侵,江平可谓是煞费苦心,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蹦,这回是“习”字。
于嘉想了想,那就找一句简单的,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有了题,就要提笔写文了。
于嘉旁征博引,行笔如风,以孟子的口吻地写了一篇八股,自觉还不错,拿起纸张吹了吹,放在了一边。
最后的策论,题目是上个月,昌黎县发往永平府的上行文。
【昌黎官署呈送永平知府,案查大雨,昌黎二乡十里,农田淹没三千顷,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颗粒无收。为此备文具呈,伏乞照呈施行,须致呈者】
要求以此为题,假设这次大雨受灾的是迁安县,如何引以为戒,减少百姓流离失所。
于嘉能看出来,江平对于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如若是他,也是一篇文书发往永平府,求一些赈灾粮,并减免百姓今年的秋粮和来年的春粮,仅此而已。
这也是官员,为何都要收门生的答案。想让这些门生考出个好成绩,为自己挣功绩是一方面,更大的目的,是想能借众人之口,在某项难题上,寻找个好的办法解决。
如果比喻的话,可以将县府看作一个小朝廷,他们这些门生,就是为皇帝出谋献策的文臣。
当然,这个比喻只能在心里想想,断然是不能说出来的,那可是“十恶”中的谋逆大罪,不仅会害了师长,还会害了自己。
于嘉叼着毛笔,一边磨着墨,一边想着。
天有不测风云,在山脚挖排水沟,引水入河是最好的办法。但其他的学子们必然也都会这样写。
若文章千篇一律,那就没有意思了。